二毛不是那样的人。他对自己说。二毛就是喝了酒,那股劲儿上来了。人喝了酒,干出什么奇怪的事都不奇怪。所以这不是二毛的错。
郁青关掉水龙头,抹掉脸上的水,转身却发现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郁青脚下莫名一软,双手下意识向后扶住了水池。他第一次有些不敢看润生的眼睛,只能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我出去醒醒酒,这里好闷。”
午夜了,这附近的街上还是挺热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闲人。郁青走到录像厅旁边一条安静的小巷子里,在路边的石台上坐了下来。
他觉得茫然,好像有很多话应该和润生好好说一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润生比自己还大一岁,为人处世也要成熟很多。有些事他应当比自己想得更明白。
郁青想好好思考,可是脑海中润生那充满欲望的眼神始终挥之不去。那是他不认识的润生。
牛皮凉鞋出现在了郁青的视线里。
郁青抬起头,幽暗的小巷里,润生的脸藏在Yin影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生气了?”润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强压着某种情绪,又像是忐忑不安。
“没有。”郁青抱着膝盖,低声道:“姜chao说的都是真的吗?”
润生轻轻道:“你指什么?”
郁青一时语塞:“……抽烟对身体不太好,我们这个年纪,发育还没有结束。”
润生低声道:“偶尔抽抽。”
郁青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难相信他了。
润生走过来,慢慢在郁青身边坐了下来。郁青知道润生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让人简直浑身都不自在。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因为他们一直那么要好。
“你讨厌那个事么?”润生轻轻道。
郁青没想到他会问。可这让人怎么说呢?他想到润生方才的样子,突然觉得羞耻而紧张,那种隐约的窒息感又一次出现了:“我……”郁青迟疑着:“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抬起头,看见了润生的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润生的眼睛看起来那么亮,明明是这样尴尬的时刻。
“……但是……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做这种事了……”郁青听见自己轻轻道。
润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眼里的光消失了。
郁青强迫自己看着润生:“我觉得……那样有点儿不太好。我们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
“你认真的?”
郁青知道他生气了。二毛从小就动不动老是生气,可是好像没有哪回,他的生气会让郁青这么不安。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裂隙突然出现在了他们中间。
郁青心里难过起来。他想回避这个话题,想离开这里,可是他又不能不回答润生的问题。因为有些事当时不讲清楚,之后可能就更加讲不清楚了。
他刚想开口,却听见润生道:“那你以前怎么不说?”
润生的声音听起来冰冷而压抑。
郁青想说什么,可润生却猛地站了起来,转身走了。
郁青孤零零地坐在无人的小巷子里,觉得胸口闷闷的。今天要是看完球直接回家就好了。他难过地想。直接回家,就没有这个事了。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录像厅的片子也是。以后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录像厅那边一阵吵闹。
郁青茫然了片刻,终于如梦初醒地从台子上跳了下来。他跑过去,看见脸色Yin沉的润生正被马凯拦着,对面两个陌生的混混在叫嚣着骂人。
郁青慌忙跑过去:“怎么了?”他紧张地拉住润生,润生却甩开了他的手。
细眼儿站在台阶上,点了支烟:“你小子还挺有种的,听说我在这儿,也不跑。”
润生拉了拉皱巴巴的背心,冷冷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跑的?”
“呵,你把我们的人捅到医院里头去,以为赵东铭罩着你,这事儿就完啦?”
这话是纯找茬了。一来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二来赔钱道歉之类的,润生家也赔过了。后来对方带着人来寻仇,润生这边也没再动手。
郁青看了一眼润生,确认他没受什么伤,悄悄松了口气。马凯低声安抚着润生:“犯不上……算了吧……”
郁青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对细眼儿道:“咱们几个,也算是小时候就认得的。那时候在江边,你还带着几个朋友向我们借过风筝。小时候大家都不太懂事,可只是打打架而已。王建设那个事,说到底是误伤,而且真要论起来,也只和曹宇有关系。后来我们同你一直没什么交集。所以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细眼儿一时语塞。他打量着郁青:“呦呵,你倒还挺会说,小嘴叭叭的。”他又拿出了一只烟:“也没啥,看他不顺眼而已。”
“呦,怎么在这儿呢。”姜chao手底下的一个混混从录像厅里走了出来:“放新片子了,这个比上个好,老带劲儿了……”看见细眼儿,他的后半截话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