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竹神情冰冷,自己脚下这片凛州的土地,如若不是唐天成当初不闻不问,又如何会落入魔教之手。贺文竹不喜欢江湖人,在他眼里江湖人只是一些自私自利、随心所欲的野蛮人罢了。谢家、宋家之类权势滔天,地方官府都要对其唯唯诺诺,而唐家则是心中无半分百姓,这在贺文竹眼里前者是野心,后者是冷漠。
总归都令他反感。
院儿里走进来一个人。
贺文竹眼神微动,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的虎子,抬脚出了门。
月光清冷,照下来映着的也是两个同样清冷的人。两人以前从未见过,半分不知对方是何样貌,但此情此景,来者眉眼好像结着冰霜,语调也冷,“贺先生。”
贺文竹同样动也未动,直视那张脸,“唐掌门。”
唐漠自有自己的势力网,他知道贺文竹,贺文竹是北平王插在州蒙的一只眼。
而唐漠三胜飞沙台的传说贺文竹更是前几年便听说过。天生异瞳,被当成不祥之兆从小便被唐家抛弃,在江湖视线里消失那么多年,练得一身武艺重新回来,用如此方式接手飞沙门,此人的魄力和野心都该是一等。
在贺文竹的想象里,唐漠此人该是“疯”的。他不否认天生异瞳可能让他对唐漠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偏见”,此人含着疯狂的恨意,要将唐天成折磨到生不如死,让所有曾经让他痛苦的人都下地狱。贺文竹甚至想象过他接手飞沙门之后下一步的计划会不会是将这武林正派都掀翻。
两日前北平王传来消息,关于凛州的消息可以用唐漠交换,此人为“援兵”。
援兵?北平王势力尚且不够,目前能在凛州铺开一张暗网已经是贺文竹辛苦经营多年的成果,他们确实需要援兵,若这援兵是凛州的“土皇帝”更好不过。
贺文竹往他胸口上看,那儿还凝着一点血迹。虎子杀了哈驽申,然后那把剑转手又刺进了唐漠的胸口,贺文竹不知为何突然想发笑,随手指了院儿里一张破旧的石凳,“唐掌门,坐吧。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唐漠脸上表情变也未变,高高在上的冷漠感,“小伤而已,不必。”
贺文竹自顾自取了药箱搁在石桌上,偏头去看脚步未动的唐漠,“贺某一介文人,见不得血。”
唐漠生出些不耐烦,仿佛为了他将自己硬生生按在了那石凳上,冷眼看贺文竹。而贺文竹仍不满意,指尖往他肩膀上点一下,“脱了吧,唐掌门。”
唐漠两颗瞳仁都是漆黑的,贺文竹毫不避讳地盯过去,对上唐漠不太友善的目光。
碰到不该越界的底线了,贺文竹心里想,唐漠从眼神里透出来不悦和疏离,但贺文竹却鬼使神差地没将视线收回去。传说中异色的两颗眼珠被唐漠藏了起来,任谁都能看出这在唐漠心里大概是一道疮疤,由不得别人去碰。他用了毒,贺文竹医术算不得多么高明,却知道寻常汤药是无法将天生的东西隐藏得这么完美。
“想看?”唐漠出了声。
州蒙经历了一天的兵荒马乱,贺文竹所处的村子还算偏僻,所受波及不大,这会儿正是入夜后该有的寂静。贺文竹感到微妙的窘迫,方才两人势均力敌的气场好像随着唐漠这两个字急转,贺文竹被他轻飘飘放在了弱势一方。
他调整自己的表情,将上好的金疮药洒在唐漠胸口,没有回答唐漠的问题。
这点小伤对唐漠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金疮药从血淋淋的伤口渗进去,他眉头也没皱一下,伸手将散落的衣物拉回去。
“贺先生应知我为何而来。”
贺文竹收起药箱,“唐掌门既然能找过来,想必这几年也并非真对凛州不闻不问。你们江湖人不是信奉‘江湖庙堂两不相干’吗。”
“我想要的不过是凛州百姓安泰,你的主子要的是天下,分我这一杯羹,不吃亏。”唐漠淡淡道。
“凛州百姓安泰?”贺文竹唇角牵扯出来一个意味很冷的笑,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唐家人的不悦,“唐掌门,唐家人能有此心愿,实属不易。”
贺文竹此人是有趣的,唐漠进他这小院儿不过片刻时间,贺文竹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从方开始的淡漠到他盯着自己一双眼睛的好奇和呆愣,再到后头的讥讽愠怒。面上看着是个一派成熟稳重的矜贵文人,实则情绪都被他放在了脸上。
唐漠紧绷了一天的弦摹地松了许多。凛州如今变成这样大概真是唐家的错,唐漠从没有纠结过这个,他并不关心错在谁,谁能真的说清错在谁?凛州一方土地诸多百姓过怎样的生活到底该朝廷还是唐家负这个责任?更或者该是凛州百姓自己为自己负责,若无人看顾就该活得如此愚昧吗?
唐漠经历过比凛州百姓还黑暗的过往,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负责,他的亲爹都只是冷眼看着他像一条狗一样被打出了自己的家门。这么大的江湖,所有人都觉得唐漠为人冷漠,那他认下,懒得辩驳,也无可辩驳。但偏偏这个当下,唐漠抬眼看站在自己身前的贺文竹。
他随手拿起桌面上的茶壶,掀开盖子往里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