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被心底的悲凉淹没那刻,女孩身体一阵摇晃,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头滑下,梦魇连带着悲凉感chao水般褪去。她终于从睡梦中挣脱了出来,父母双亲就在眼前。
见她清醒,母亲为她披上外衣,父亲为她穿好鞋子。尚未清醒的女孩直觉一阵眼花缭乱,待回过神来,已颠簸在父亲背上,母亲跟在一侧,两人手中各拎着一件简单行装,一家三口急奔在家宅附近熟悉的街道上,好似逃命。
只怕他们就是在逃命。女孩不敢发问,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刻,不要说父母面色神态,连他们衣着行装女孩都看不太真切,却本能感觉到他们此时惊惶。
这段日子女孩极少有机会见到父亲母亲,偶尔的见面,总能感觉到他们极力遮掩的这种惊惶,他们有意无意避着她,不愿带给她不良情绪,此时恐怕已然避无可避,女孩知道自己不可添乱。
该来的总是要来,不会因为女孩乖巧而收手,身后追兵声势渐进,不见人影,却闻其声。
父亲把女孩交给母亲手中,返身便要回去,母亲一把捉住父亲臂弯:
云!
芸,放开,我去挡上一档。
抱着女孩的母亲自是拖不住父亲,男子高大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女孩熟悉的烟草味道也一同散去,母亲狠狠回头,抱着女孩继续跑,女孩头顶点点冰凉,那是母亲在流泪。她紧紧捉住母亲衣襟,无声哽咽,此时此刻,深恨自己无用。
不知跑了多久,夜已深。母亲的喘息声越来越粗,脚步越来越沉重,女孩很想对母亲说,放她自己下来跑,可是她知道,那样只会拖母亲后腿。如果说于女孩而言还有什么比学习成绩更糟糕,那便是身体,三不五时病一场是家常便饭,更遑论跑步运动。何况女孩此时下体依然疼痛非常,连走路只怕都勉强。
终于甩掉了追赶的人,女孩发现她们逃到了一片船坞当中,并登上其中一艘。身处舱室内,耳边响着水声,脚下载浮载沉。
母亲已经不再哭泣,她将一样东西塞进女孩手中。因没有开灯,女孩只觉手心里多了一件触手冰凉的硬物。接着,母亲说了很多的话,很多女孩听不懂的话:
什么灵魂留有特别记号,只要藏好会有人来援救;谁都不要相信,爸爸妈妈一定会回来;药片可以隔离灵魂与本体,令追捕的人找不到
絮絮地说了许多,女孩只记得最后几句:
无论何时何地,记得你是云芸,是云初和初芸的女儿,倘若被拘回本体、回到宇渡,切切记得保重自身,便是你妹妹也不必你来顾及!
灵魂?本体?宇渡?通通是陌生词汇,还有,她有妹妹吗?他们分明是简简单单三口之家,有她不知晓的姐姐还好说,不知晓的妹妹?她自出生起片刻没有离开过父母,便是再笨,也懂得孩子出生并非简单过程,怎可能凭空冒出。
女孩如坠五里雾中,只觉得一向慈爱的母亲此刻格外严肃,手腕也被母亲抓得生疼。待回过神,方惊觉不见母亲身影。
妈妈妈妈!
没有人应,只手腕上残留母亲紧抓时的疼痛。
如果女孩足够柔顺,会得乖乖听话听话,如果女孩足够胆小,至少无法迈动双脚。然而都不是。之后许多年,每每记起今日此刻,初芸仍深恨自己不够了解女儿,更恨自己不长记性,分明女儿刚刚经历变故,他们一家方才隐居在此,她该懂得要把女孩锁在舱中才对。
这一天的经历早已令女孩Jing疲力尽一步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父母带着她逃亡的路,此刻走来那样漫长。醒来时的苦涩味道应是父母喂她吃药,梦境已经不再影响她的身体,却抵不过自身孱弱、腿间的疼痛。呼吸渐渐吃力,身体愈发沉重。
女孩扶着墙壁一步步挨到家门口,已是天光初绽,黎明终于来临。黎明带来的却未必是光明,也可以是悄然一片的死寂。
眼前分明是熟悉的庭院、草木、邻里,却又那样陌生,近在咫尺的家门令女孩望而却步。身周,寂静中浮动着肃杀,草木香掺杂了血腥,这里再不是她的家园。
血腥!是,清晨沾着朝露的花草气息极浓郁,也掩不住空气中飘散的那一丝血的味道,不祥充斥心头。
爸爸妈妈
随着呓语般的叨念,仿佛浑然忘却此刻惊惧,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女孩梦游样推开眼前紧闭的镂花铁门,一步步走进曾经温暖的家。
庭院中,一地血污,血污中赫然躺倒两具躯体,那是女孩父母亲。
初绽的天光中,经历过一路奔逃后的此刻,女孩终于有机会看清近来久未见面的父母的模样,却大约是此生最后一面。
同样质地温暖的羊绒大衣,同样舒适却实用的矮跟羊皮靴子,同款同色,女孩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是一式一样装扮,心头浮起一丝近乎荒诞的温软酸疼:那样要命的紧急时刻,她的父母不忘为一家三口套上亲子装
仿佛魇住了,女孩脚上如生了根般,就那样呆呆注视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