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末章:後来的他们
2020年四月间,李定嘉去五股山上找张老师测字的翌日,有一个人,没有事先预约,就去找了张老师。
那个人是计程车司机莫云风。
他28岁,有个无解的问题,挂在他心上,28 年了。
很奇怪地,张老师对於他测的字:「莫」,感到惶惶不安。
为什麽这麽奇巧,前一天帮李老板测的两个字:「昊」和「苏」,都在这个「莫」字上重复出现相同的部分。
他还是帮他解字,但他的解说,对莫云风而言,几乎仍是无解。
莫云风依规定放下测字的费用,但张老师坚持不收。
「你是计程车司机,这些日子生意不好做,所以我不收你的费用。」
莫云风收下。
「孩子,你来找我,是因为你载李老板上山来,才知道我的。我有个直觉,你想要的解,在李老板身上!」
之後,他每一次载着李之昊回三峡时,他都想探听李老板的一些故事。
但他,始终,未曾问出口。
他即将满29岁,有个无解的问题,挂在他心上,第29 年了。
2020年十月底的一个星期六,李定嘉带着李之昊上山,向李家的长辈一一致敬。
那些有名有姓的塔位,分别是李之昊的曾祖父、祖父、伯父,以及李定嘉的祖父、父亲。这些,李之昊都向他们一一鞠躬。
唯独一个没有姓名,而且特别小的骨灰坛,李之昊完全没有意愿行礼。
那是李振声。李之昊的亲生父亲。
李定嘉没有责怪他,这个心结,不可能那麽快解开。
当天晚上的「坦诚时间」,苏学勤知道了始末,告诉了李之昊一些事。他点点头。
隔天,星期日中午,苏学勤骑着电动机车,李之昊向小勤妈妈借了另一台机车,两人再度上山。
李之昊对着那个无名骨灰坛说了:
「李振声先生,谢谢你把我生下。或许,我也该谢谢你的鲁莽,不然,我李之昊现在应该是生长在一个高风险家庭,成天看着你酗酒、家暴、挥霍掉李家祖产,浑浑噩噩过着日子,跳着一场八家将赚六七百元,却不知道下一餐如何解决的问题孩子……」
他依然不鞠躬,但轻轻地点了头。
「我现在过得很好,是你没办法想像的。我会努力,每一天过得更好一点点,每一年过得更好一些些,那麽……」
他说不下去了,李之昊强忍住泪水,把苏学勤,他的未婚夫,介绍给李振声。
他们转身离去。苏学勤对李之昊说了一段很深远的故事:
「当我才国小一年级时,我很怨我的父亲,机械故障时明明可以弹跳跳伞逃生,为什麽他不这麽做,留下我一个遗腹子永远无法享受家庭天lun……
「後来我三年级,稍微懂事之後,开始认知到,我的爸爸好屌好威,他是个以国家荣誉为重、人民福祉为先,牺牲了自己家庭的天lun,去保障更多家庭能享受天lun之乐的优秀空军飞官。我觉得,有这样的爸爸,在同学面前,很骄傲。」
说着说着,苏学勤虽然泛泪,但他把心底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对着李之昊说:
「你的亲生爸爸,应该有种相同的念头,他只是用不同方法表现出他的父爱。他知道他活得潦倒邋遢,可能此生无法让你感到骄傲,他想你长大後也不愿意在学校承认有这样酒鬼赌徒的父亲,所以,就趁你还完全没有记忆的时候,他选择离开,让你能有重新享受天lun的机会。他,还是爱你的。」
「你真的这麽认为?」
「我真的这麽认为。」
李之昊起身,站到那个小坛子前面,鞠了躬,说:「李振声先生,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
然後,李之昊泪腺溃堤,放声大哭。
突然,山上刮起大风,下起骤雨。两个孩子,没有带雨衣,只能在山上坐着等。
五分钟後,暴雨方歇,才能下山。
黄丽鸣律师口中的「这辈子最大的功课」,李之昊算是顺利交卷了。
2020年十一月底,一家外商银行台湾分公司的副总经理,邀请了李定嘉,在一间米其林一星级的餐厅里用餐。
这位副总经理,48岁,个头高大、轮廓鲜明,是个身价估计五、六亿的单身贵族。他和李定嘉从大学时代就熟识了。
他是李定嘉成年之後,唯一的男朋友。也可以说是,唯一的炮友。
李定嘉在退伍之後,曾经想不顾一切地,与这位男朋友私奔,但十几年前,李家的一场大事,让李定嘉整个安定下来,专心在他自己的事业、也专心地扶养李之昊成年长大。
李定嘉在李之昊成年後,依照伯公的遗嘱,领了20几亿的遗产。他现在的身价,反而超越了这位副总经理。
副总经理也是一步一步向上,爬到这个位子。
他曾经承诺会等李定嘉,等他肩头的重担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