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
睡眼惺忪的白鹿有些迟钝,愣了半天才摇摇头,“不睡这里。”
对方舒了口气,像是听见一个满意的回答,“我来接你回去。”他见他眼角黏着根细软的绒毛,没忍住上手,想替人揩掉。
可白鹿却偏头躲开,徒留一只伸到面前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仰起自己寡如菜色的脸来,“我得回去医院,高扬还在等我。”
秦冕僵硬地收回手去,连同口气里的耐心都少了一些,“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兴许是‘家’这个字眼令人恍惚,白鹿目光涣散,难以聚焦。他努力半天才看清楚面前男人的这张脸。像是第一次看他,像在看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人。
从对方迤逦的眉目看到额间一丝不苟的碎发,视线一点一点挪动,又看他的鼻梁看他的嘴。看了好半天,白鹿才开口,“秦冕,你说,我的家在哪里?”
见男人皱眉,白鹿却笑了,“你看,我马上就要没有家了。”
白鹿被秦冕送回医院的路上,他拒绝了对方提供的转院优待。像是冥冥之中已有感应,在他说出‘没有家’后的第四十个小时,老人全身抽搐,经抢救无效,在手术室里咽下最后一口活气。
平滑的生命体征一如白鹿沉默的眼底,仿佛再大惊涛都掀不起痕迹。该是前几天流够了眼泪,他站在手术室外竟一点没有想哭的冲动。
心如止水,目光平静。
高扬抱着他哭得声嘶力竭,白鹿一下下抚摸他的后脑,他的背脊,“不要害怕,你还有我。”
他知道此时秦冕就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可白鹿始终没回头过去看他。说不出来什么心情,他只觉得身体累到极致,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承受高扬对他的依赖。他累了,跑不动了,他想休息一阵子。
处理完后事的第二天一早,白鹿送高扬送到机场。日本的语言学校已经开学,若非这场变故,高扬半个月前就该过去。
男孩舍不得与白鹿分开,进安检前一再跟他撒娇,让他保证有空了就过去看他。
白鹿理顺高扬内折的领口,信誓旦旦,“新年的时候,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在京都过年。”
高扬最后一次抱别白鹿,余光瞭见站在他们身后,隔着几人远距离的秦冕。男孩毫不客气瞪他一眼,随即凑嘴到白鹿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哥,等我毕业挣钱就回来养你,我养你一辈子。以后你不用再拼命赚钱,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白鹿原本淡漠的表情突然亮色起来,发自内心,他笑出嘴角好看的酒窝,“那我等着。”
黑色轿车在宽松的回城公路上驰骋。白鹿偏着脑袋一言不发,盯着窗外飞速被抛下的风景,听何亦跟身边的男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天。
谈话的内容无一例外全是工作,但只言片语传达的信息仍然也不少。比如秦冕今早错过的企业宣讲,以及对方不惜调整了一周的安排,专程匀出一天假期陪白鹿来机场送人。
不难看出,秦冕并非没有一点愧意。在白鹿最无助的时候,他已经漏接他一百多通电话。像今天这种补偿人的机会,该是如何都不愿意错过。
可‘被补偿’的白鹿并不领情,始终冷漠。当然,这半个月以来,他对所有的事情都不热衷。
长时间的沉默使人无法平静,秦冕正打算问他刚才跟高扬说了什么,转头却见这人靠着椅背,不知何时已经睡着。
白鹿这段时间自我惩罚似的,拒绝所有人的好意和帮助,一个人硬撑着送走了两个亲人。一个送到国外,一个送到天堂。
秦冕面无表情地盯人看了半晌,终究没忍住揽过他肩膀,让人靠进自己怀里。
白鹿醒来的时候将将被秦冕平放在床上。意识模糊间,他感觉有人在脱他的鞋袜和裤子,接着又替他掖上被子。
可对方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刚一翻身,一个火热的体温也靠了过来,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白鹿一时记忆错乱,以为身边睡着的是赖床的高扬,而他们就这样睡过了早晨的航班。经这一吓,他彻底醒了,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他看见熟悉的房间布置以及左手边被风撩起的花穗窗帘,才后知后觉,身处的地方并非他和高扬住了一个多星期的宾馆,而是秦冕的公寓。
“做噩梦了?”身边的男人跟着他坐起来,伸手自然地揽住他肩膀。
白鹿定了定神,确定自己并非做梦,“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刚才睡着了,在车上。不记得了?”
“……”白鹿这才想起高扬在安检跟他道别的事情,不由得松了口气。可他低头看见自己裸露在外的大腿皮肤,转头又见秦冕单穿着真丝睡袍,有些发愣,“秦……秦先生今天不用上班?”
这当然是明知故问,但他此时并不想与这个男人亲昵。像是生疏了,转性了,欲望突然被抽空了。他明知手边有一副多棒的男性身体,可就是生不出一点沆瀣的想法,反而还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