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前的垫子上一个骨碌爬起来,对着殿外喊:“把药端进来!”
南平吃力的摇头,想撑起身子:“我得回去……”
可才立了一半,支撑的胳膊突然泄力发软,整个人又滑回到被子里。南平心底一瞬间有些诧异:明明不过是被吓晕片刻,怎么如此不中用了。
措仑揽住她,借了个力让她靠坐起来。
此时南平才发现殿中灯火跳动,竟已入夜了。
“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亥时。”
南平顿时懵了。好家伙,这一昏就是几个时辰,难不成跌倒时撞到了头?她侧脸,看到少年欲说还休的表情时,心中的疑惑越扩越大。
此时热气腾腾的汤汁被送进殿,盛在银碗里,一路飘洒出奇怪的芬芳。
“先别Cao心了,把药喝了。”措仑说。
苦涩的药汁入口,烧刀子一样,一路从嘴割到心上。南平强忍恶心喝完,抬头再细细看措仑。此时他因为悔恨而闪躲的目光,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石漏上的水聚成一滴,啪的掉落在盘里。南平福至心灵,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我是不是有了什么毛病?”她淡声道,听上去是疑问,语气却十拿九稳。
措仑重又扶她躺下,掖了掖被子:“别胡思乱想,喝了药就睡吧,我陪着你。”
“措仑。”少女低声道,抬手压住他的袖口,“我要听实话。”
措仑把银碗递了出去,挥退下人。
良久,他深深叹了口气,想要把所有忧愁都呼出去一般:“你还记得圣者么?”
南平一愣,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毒杀德加瓒多的那个癫狂白衣人。
“记得,西多吉的第四个儿子。”她低声道。
“他假扮圣者时,一度也骗过了德加。你之前风寒时吃过的药,就是他开的。药性……有些猛。”
南平明白了。
怪不得自打先前服过药,风寒虽好了,但却像落下了病根,写字都时不时乏力——敢情压根是吃了狼虎药,伤了根本。
她努力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嗓子,似乎那样就能把梗在喉咙里的石头击碎一般:“所以我还能活多久。十天……一个月?”
“呸呸呸,不要瞎说。”措仑急了,伸手去捂她的嘴,“你能活很久,比山上的石头还久。”
那不成千年老妖了么。南平很想为这不恰当的比喻笑两声,但终究是体力不济,没有出声。
少女喷出的气息是温热的,她还在,一切就还会有转机。
措仑强定心神,轻声道:“医者说你是一时急火攻心,才有了这个症状。不要紧,一定能调理好。”
南平吃力的点了点头,合上了眼睛。
就在少年以为她要睡着的时候,南平突然迷迷糊糊开口:“措仑。”
“嗯?”
“我有件事想求你。”
“你说。”少年倾身,想要听清楚。
“我……想回家。”南平借着困意,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万一当真熬不过去这一遭,她不想留在异乡。
措仑愣了一下,直起身子。他帮南平把散落在枕上的头发别到耳后,然后低声道:“先睡吧,睡醒再说。”
也许是这话有催眠的作用,又也许是南平把盘旋已久的心声吐露出来、松了弦,不多时她便睡了过去。
措仑留恋的看了两眼,走出了寝殿,示意垂手等待的下人前去伺候。
他人往议事厅走,脑子却没停。
即便现下拿药吊着南平,人是好的,也架不住哪天冷不丁又犯病。根源还在西多吉的儿子身上。他人已死,和他走的近的,只剩西赛了。
葛月巴东回程的计划怕是得缓一缓。不是有人说曾在北领地见过西赛么?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刨出来。人不仅要找到,为了让她开口,还得是活的。
棘手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从脑子里过,他却静下心来。
好像在林中捕猎,有时一等也要一天一样。挖好陷阱、降下饵料、布好口袋,剩下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忍耐。
措仑进殿,在灯下坐了下来。他强迫自己把纷乱的思绪清空,开始整理起暗格里堆积如山的卷轴。
这些卷轴俱是德加留下的,其中不乏与诸领主、东齐之间的往来密书。自打哥哥去后,措仑就一直在研读,渐渐理出些眉目。
他开好锁,从中抽出一卷,回身放到台上。正准备去读时,突然发现案台上多了几个册子。
应是方才他照顾南平时,臣官呈上的,擎等他有空了过目。
措仑随手展开,册子一面是雪域字,大抵是东齐为夏盟呈的礼单。少年有些兴致寥寥,漫不经心扫了两眼就放下了。
而这一放,册子刚巧翻到背面。少年瞥过时,蓦然顿住。
背面的内容与正面一样,只不过是用东齐字写的。
一笔一划如潜龙在渊,宛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