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翻看自己早上临的字帖。
“你要教我多认些东齐字。”少年笑笑,眼睛是疲惫的,“以后我也可以给你写诗了。”
自打那日殿上一别,这是南平头回见到措仑。
他比受伤之初更瘦了,两颊几乎凹陷下去,在光下投出一片浅浅的Yin影。右手吊在胸前,应是伤还没痊愈。
贴身侍女们对这夜间来访的男人登时有些手足无措——哪有王弟大半夜跑来看王后的!
“你们都下去。”措仑却对着侍女开了口,“嘴闭紧点。”
阿朵与玉儿好像窥探了不得了的秘密,说出去就是砍头的罪过。又是忧心,又不敢走。
“没听见么?”少年厉声重复了一遍,突如其来的威严。
众人只得诺诺,离了南平。
而南平自顾自在毡垫上坐了下来,没有出声。
少年走近些,挨着她坐了下来:“我好久没见南平了。”
“嗯。”南平闷闷应声。
纵是傻子也能看出少女不高兴了。措仑试探道:“听说你老是做噩梦?是不是休息的不好?”
“听谁说的,你是在我身边安插了探子么。”南平淡声道,意外有些针锋相对。
“我没有。只是你知道,做了摄政王,多的是人想把消息往我耳朵里灌……”
“做了摄政王,便可以吆五喝六,光明正大出入瓒多后宫了,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南平这点子怨气看似来的没头没尾,但饱含着对生活的不安,和对少年态度变化的不满。
她等待怨气撒出来,对方会拿更大的官威压她。
然而她头上有力施加过来。竟是措仑用没受伤的左手,搂着南平的脖颈,让她靠在了他的肩上。
少年华服上的毛领蹭在少女的脸颊上,微有些刺痒。
“你做什么——”
南平的话还没讲完,少年抬起了没受伤的左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睡吧。”他说道,“我在这守着,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南平挣了挣,微微抬眼,角度刚巧能看到少年挺俊的侧脸。他眼白里全是红血丝,应是也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这些日子累么?”少女的语气在不经意间和缓不少。
“不累。”措仑说得斩钉截铁。
朝堂之事虽传不进后宫来,但少年仿德加笔迹拟信、秘密安排天葬、又借寻找圣者转世派人暗中查找西赛行踪这些事,是先前计划里的几环,所以南平知道。
再加上一直未停的盟事,杂务繁多,半点纰漏不得。怎么可能不累?只是不说罢了。
“嘴硬。”南平本意是劝诫两句,但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却是别样风情。
措仑紧了紧她的肩,两人亲密的靠着,好像两叶风雨飘摇中系在一起的小舟。无关欢爱,只是两个孤寂灵魂的相互慰藉。
他们共同守着一个秘密,寝食难安。
南平望向摇曳的烛火,突然有些感慨:“如今我们谁也走不了了。”
“那就不走了。”措仑倒是看得开,很有点随遇而安的意思,“我们在一起就好。”
“等局势稳定了,再对外公布瓒多的死讯,之后迎娶你为妻”——这句话少年原本想说,又吞了回去。
不过做了十日的帝王,旁的没理顺,但不到关键时候不说没谱的话,这件事情他学会了。
南平嘴动了动,似是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这几日,她夜夜失眠,辗转反侧,倒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过于大胆,以至于德加在世的时候,怕是想都不敢想。但措仑心善,一定会允她。
瓒多已死,等局势稳定,她想借前朝之例回东齐去的。百余年前,曾有个和亲公主,在塞外夫君死后回了蜀地,硬说起来也算是开了先河。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2]京城的柳树这季节应是抽了芽,锦绣宫中的湖上会有鸳鸯成对戏水。小时候二哥会叫宫人粘知了,蝉捏在手里聒噪极了。
故土再不堪,也是故土。
不过这档子事,目前还不着急说,她要先陪措仑共渡难关。
“睡吧。”少年又低声道,有了哄劝的意思,“南平。”
他的声音温暖而稳定,睡意渐渐涌了上来,围住公主,好像黑甜的烟雾。
南平睡着了。
而每次身体抖动、似是要做梦时,都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不离不弃。人脸都化成水雾,虚张声势后,再无踪影。
措仑看着呼吸渐渐变得沉重的姑娘,轻轻叹了口气。良久他低头,似乎想在少女的额上印下一个吻。最终还是停在了半寸之遥,只是贪婪的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
少年心事多,总怕因为一点不尊重,唐突了心上人。
而他在百忙之中来看南平,除去想她、念她,却也因为心里有几分不确定。
——他今日收到飞书,东齐使团有意造访高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