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教村童,又不是教导状元,去镇上请个认识三百个字的妇人就够了。总有家道中落或者意外流离的妇人,便是寻常门户找不到,就去乡绅家中寻,就说是我说的。”姬无拂又安排下一桩差事。校尉唯唯,转头点了个下属卫官去做。姬无拂就像玩游戏一样地安排了五山之内的事,凡是有女人的人家全都立了女户来领屋舍田地,剩下的人不情不愿地住回远处。姬无拂在年高德重的老妇人中选出了三位作为村老主事,再以最能担事的一位十九岁少年人为村长。这位少年旧日里在乡里就有名声,跟在垂珠身边忙前忙后一段时日,就将常用的生字学了个七七八八,聪慧得令人咋舌。垂珠有些可惜:“这样的能为比起留在此地,倒不如从此立志于学,或可有登上贞观殿的一日。”只是故土难离,少年村长更愿意留在家乡,也不是坏事。朝中如今不缺人才,缺的是沉淀时日,源源不断的人涌入新都,她们需要足够的时间带来改变。前面开垦出来的田地凡是能蓄水的都种水稻,偏地、斜坡、无法蓄水的土地上尽量由女人们种上红薯和土豆、玉米,后面的田地开垦出来时已经过了季节,便只好等到按照姬无拂最初的设想, 应该在福州住上两到三年——甚至找人为自己修饰言辞了。绣虎将信件封装:“这封奏疏,要先送到王府,还是直接送到御前?”姬无拂估计时间,笑眯眯地说:“你都说这是奏疏了,又不是家书,当然是送到三省了。”无论从哪个时候来看,二十岁的人都不能再算孩子了。秦王长史固然能帮她完善辞章,但她又不与其她妾臣比较诗赋,只要把事情讲明白就好了。
绣虎面露犹豫,似乎有话想说,最终也只是拿着书信走出书房了。既然定了回京的日期,也该将消息通知到位。垂珠被姬无拂安排为长喜乡乡耆,整日都要面见庶民,因而忙碌得无法再跟随姬无拂左右,姬无拂出门便只带绣虎以及卫士。老裴相事先得了姬无拂的消息,因而并未授课,而是坐在院中石案边等候,见到姬无拂进门就道:“秦王与我对弈一局吧?”“对弈?我不成的。”姬无拂撩起衣角盘膝坐下,捻起一枚白棋细细看过,“依稀记得太上皇当年好似要教我,但我总是耐心不下,而太上皇也不是个好师傅,指了棋待诏教我。虽然有棋艺大家教我,我也只学了几招应付小孩的技巧。”“秦王不喜欢对弈吗?”姬无拂随便选了个棋盘上空着的位置放上白棋:“不喜欢。对弈必要有一方落败,和局少之又少。我明知自己棋艺不Jing,输是常事,但输了会不高兴。赢了多半是被人让着,也没什么意思。想要玩的尽兴,必得是身份相当,又和乐融洽的关系,这样的人对我来说太少了,而她们又太忙碌。”这一放,这局棋就输了泰半。老裴相目光触及天边飘过的白云,笑着收起散落的棋子:“太上皇却很喜欢,她是一定要赢的人,也不惧输。一晃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十多岁时候和太上皇在东宫对弈的时候,那个时候啊……”“太上皇喜欢的东西很多,花卉、对弈、诗赋、琴……光我知道的就好几个,裴师傅喜欢的却很少啊,好像只有观星吧。”姬无拂不太在意地打断了老裴相的话,“裴师傅前头修养二十多年了,现在就把时间留出来再忙碌忙碌吧,不会太久的。去年刚刚答应我,总不能现在再和我说些乱七八糟的旧情婉拒我。”裴家教养女儿Jing心,老裴相外,当朝还有另一个忠心耿耿的裴相,秦王身边有裴道,宋王身边有裴理,太子属官中也不乏裴姓人士,偏偏哪处都是得用的。裴家就是这样人才辈出的大族,姬无拂也不是非老裴相不可,但她依然不愿给老裴相拒绝的机会。老裴相双手交握:“这才几年过去,秦王与当年也不同了。”在农庄嬉戏的时候,姬无拂会关注每一个农人,照拂到衣食住行的细枝末节,直至今日棉花不再是稀奇的东西,农庄的产出也有人专门高价收购,保证农庄内农人的安定生活。但是,现在的秦王已经不再俯首去听百姓口中的闲言,而是推着百姓走向自己预设的方向。姬无拂欣然接受,只当是夸赞:“当初我给裴师傅添了不少麻烦,当然现在也是,多谢裴师傅看在太上皇的颜面上包容我啊。”老裴相不再说些推诿的话,而是问:“年节时分,秦王在闵县遇袭之事,已经有着落了吗?”随着粮种在福州的扩散,姬无拂在年底不知见了多少当地的乡绅,加上姬无拂不再满足于在长喜乡内蜗居,被她强行摊派的田地数量与日俱增,挪人田地有时候和杀人全家差不多,必然招致憎恨。姬无拂参加了孟长鹤于县衙后宅的宴饮,不愿半夜顶着宵禁回家,就在临近的院落休息,结果宅院柴房半夜起火。姬无拂枕头底下的短剑就跑,在寒风里翻了两面墙。至于是意外还是遇袭,姬无拂没有深究,接下来的时间里, 姬无拂大张旗鼓地搬进学馆周围的院子,明晃晃地告诉全福州的人她的存在。她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私自的改革是没有收到皇帝明文的允许的, 仅仅是母女之间的告知。理所当然的, 也没有人会冒着砍头的风险去告发她。长喜乡的变革是姬无拂在试探底线,先是州官的底线, 后是乡绅的底线, 再是百姓的底线……八万人之众的州郡内, 姬无拂只是再五里地调用千把人, 并不会引来太多的反抗。但今后不同,她要在这片地方大刀阔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