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荔过完年恰好便是十二?岁,身形已经渐渐长?开,只是面庞尚存着?孩子?的稚气。徐苍看着?她,便如同看见了多年前的阿蘅,那如出一辙眉眼轮廓与脸庞弧度,活脱脱便是那个曾牵着?自己衣袖、无比依恋自己的妹妹。即使多年过去,他却依然记得清楚。
只此一眼,徐苍便知道,自己不必再去找什么证据了。眼前两个孩子?是阿蘅的女儿无疑。
他心底翻涌不息,颤声?道:“你们的阿娘呢?”
徐望眸中掠过不忍,低声?道:“阿爹,昨日您没?有听?完我的禀报。姑母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徐苍恍若未闻,只看着?姜氏姐妹俩,再度问道:“你们的阿娘呢?”
姜菀皱眉,道:“我们与您素不相识,您为何要?问起此等?私事?”
徐苍喃喃又重复了一句。姜菀下?意识看向?沈澹,见他神色带着?悲悯,却并无防备,不由得更加疑惑。
姜荔忽然从姜菀身后?探出身子?,红着?眼睛道:“阿娘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别再问了。”
徐苍身为兵部尚书,虽不是武人,但面对繁重的公务和昼夜颠倒的忙碌却甚少生病,可以说是有一副胜似铁打的身子?。然而此刻,他从姜荔口?中听?到了那句话?,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去了力气,支撑不住跌坐在了椅子?上。
“阿爹!”徐望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搀扶,“您还?好吗?”
徐苍耳边只剩下?了那句“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肯说服自己去接受阿蘅或许已经离世的消息,他总觉得,只要?不是亲眼所见,阿蘅就一定还?在人世。起初,他是为了宽慰母亲与自己,后?来?,便渐渐成了自欺欺人的安慰。似乎只有这样,他心底的愧悔才能稍稍减淡一些。
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徐苍无比痛恨当年的自己,为何没?有再小心谨慎一些。若是他看顾好阿蘅,又怎会?与她走散,以至于音讯全无?他无可奈何,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阿蘅一定还?活着?,他们终将有想见的那一日。
而此刻,他听?见那最不愿听?见的话?,只觉得遭了迎头一棒,一直以来?的念想就这样被无情击碎,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此破灭了。
徐苍缓慢低头,将眼睛的热泪掩了下?去。他鼻息沉重,隐约带着?哽咽。
眼前人奇异的举动?让姜菀一头雾水,而逐渐加剧的头痛则让她面色遽变,脚底一阵发软。
她定了定神,问道:“不知尊驾何人?话?里话?外提起我阿娘,莫非您与我阿娘是旧识?”
“旧识?”徐苍抬头,神情苦涩,好似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他勉力站起身,朝着?两人走了几步:“我是你们阿娘的阿兄,也是你们的舅父。”
“什么?”姜菀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顷刻间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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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滚烫的额头让姜菀的神思有些迷蒙, 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缓缓消化着徐苍那惊人的话。
舅父这个陌生?的称谓让她的思绪空白了一瞬,这位尚书大人竟然是阿娘的兄长?
姜菀抿了抿干涩的唇,犹豫着开口:“您是我们的舅父?有何证据吗?”
说话间, 一旁肃立的徐望接过了一名仆从匆匆递过来的纸卷。他展开后?扫视了一圈, 又递给了徐苍, 道:“阿爹, 府上的人已经查清楚了。”
徐苍一目十?行看完,将那纸卷递给姜菀道:“我命人快马加鞭去了平章县, 设法查了当年?的事,一切细节都对得上。京城这边, 我也令人查了户籍名册,你?阿娘确确实实是我的胞妹。”
“她小字阿蘅,然而自失散后?便一直以‘蘅’字为名, 以至于?我竟不?曾在名册中认出她,”徐苍渐渐眼含热泪, “她搬迁来京城,在此?居住了几?年?之久,我却?毫无察觉。若我再多心一些, 也不?至于?与她在京城□□同生?活这几?年?却?生?生?错过!”
他握拳重重击在桌案上,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我一门心思寻找阿蘅, 然而却?也是我自己错过了见到阿蘅的机会。我实在愧对她, 让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
徐苍眼底蓄泪,声音哽咽。他仓促地?转过头去,没有当着徐望与沈澹的面落下泪来。然而两人却?看见了他轻微耸动的肩膀, 那一向挺直的脊背也无力地?矮了下去。此?时此?刻,徐苍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六部尚书, 而只是一个痛失胞妹、满心悔恨的兄长。
姜菀从他的话中理清了来龙去脉。她回忆着阿娘在时的只言片语,那些残缺的记忆和片段渐渐与徐苍的叙述重合在一起?,那个在阿娘有限的记忆里温和可靠的兄长与眼前这个形容凄苦的男人合二?为一,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徐望上前低声劝慰:“阿爹,此?事并不?是您的错,世事无常,人力岂能抗衡?”
徐苍默然良久,抬头看向姜菀和姜荔,目光仔细逡巡着两人的眉眼,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