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要百世,只要当世。
他已经等得太久,快要等不下去。
他愿用百世来换一世,只愿一世圆满。
孤鸿子看着皇帝那双黑沉沉的眼,布满Yin翳和疯狂的执着,最后叹了口气。
他答应了皇帝的要求。
是夜,偌大的宫殿里灯火通明,皇帝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晚上,伏案批阅奏折,翼善冠下的黑发已然白了大半。
突然,一阵轻柔的风吹进来,烛火微微闪烁。
案前的皇帝抬头,看向桌上的那盏造型古怪的灯,这是孤鸿子送过来的,嘱咐他要日夜灯亮,不能让它熄灭。
按孤鸿子的意思,这是一盏魂灯,用以引魂之用,每日须得以Jing血养之。
皇帝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Jing血养它。
皇帝看着那盏魂灯,突然唤了一声:“映玉。”
褚映玉飘在一旁,见他盯着魂灯,很想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并不在魂灯里面。
可惜过了十年,他仍是不知晓她的存在。
皇帝盯着魂灯好半晌,终于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批阅奏折。
直到天快亮时,他回寝室歇下。
约莫一个多时辰,皇帝便醒来,在宫人的服伺下,穿戴整齐去上朝。
下朝后,皇帝接见大臣、商议政事、处理政务,直到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便离开乾清宫。
褚映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知道他又去找孤鸿子。
他要孤鸿子改天换日,想见昔日的故人,想要这一世圆满。
他已经疯了。
如此又过去几年。
褚映玉能感觉到陆玄愔的虚弱。
这种虚弱起初不明显,后来是一点一点地增加,他身体的Jing气rou眼可见地消失。
他还未到四十,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可他看起来却又是如此的虚弱,高大的身躯变得消瘦,唯有那身帝王威仪越发的深沉,令人不敢直视。
所有人都暗暗地担心。
后宫空置十余载,皇帝没有留下血脉,大臣们担心一旦圣人去了,这大周江山要交给谁。
褚映玉也担心,担心他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怕损及他的命数,怕他日后不得好死。
然而不管众人有多担心,皇帝依然我行我素。
他圣明果断,开疆辟土,四夷臣服,短短十几载,做了大周历代君王都做不到的事,为大周开创一个盛世。
可他又是如此乾纲独断,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甚至某些行事过于疯癫。
譬如他数年如一日,将一个牌位带在身边。
譬如他下令天下奇人异士进京,将他们聚集到一起,不问苍生问鬼神。
乾元十四年,皇帝从宗室过继一子,封其为太子。
乾元二十年秋,帝驾崩,太子登基。
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从睡梦中醒来时,褚映玉睁开眼睛,眼角有泪滑下。
最后的意识里,是陆玄愔抱着她的牌位,提着那盏魂灯,走在昏暗的地宫之中。
然后她便没了意识。
“映玉!”
有人嘶哑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满是恐惧害怕,还有一丝几不可查的期盼。
褚映玉涣散的目光凝聚,当看到守在床前,胡子拉杂、形容憔悴的男人,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她哭得极为伤心,吓坏了床前的男人。
“别哭,别哭!”他手足无措,以为她哪里难受,赶紧让人去叫孤鸿子过来。
等孤鸿子到来,看到依然年轻的孤鸿子,想到他做的事,褚映玉哭得更伤心了。
孤鸿子:“……”
王妃你对着我哭做什么?没看到王爷看我的目光都要杀人了吗?
孤鸿子硬着头皮上前,给褚映玉查看。
查看完后,他松了口气,说道:“王妃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应该是睡了几日,有些虚弱,先给她喂点水,让她润润喉。”
看着王妃泪流不止,他在心里补充,顺便也补点水罢。
唉,王妃你干嘛哭成这样呢?又不说哪里难受,让他很为难啊!
寄春慌忙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陆玄愔小心地抱起床上的人,自己接过水,小心翼翼地喂她。
褚映玉喝了水,缓解喉咙的干涩,看看他,又看看孤鸿子,再次泪崩。
她伸手紧紧地搂住他,埋在他怀里哭。
只要想到前世,想到他熬到吐血,想到失去意识前,他和孤鸿子做的事,想到他用百世换一世……
她就泪流不止。
前世无法阻止他伤害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意孤行,看着他用自己的Jing血养魂灯,看他整宿整宿未眠,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垮下去……
这让她如何不伤心,不难过?
她陪了他那么久,可他一直不知道她其实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