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说着不可能,心里却开始信了三分,用质问的眼神看着华阳,似在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以为顾明镜的儿子死了!
短短不到半盏茶功夫,皇帝眼角的皱纹似深刻了一倍,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仿若病榻上正在交代遗言的耄耋老者。
似乎看出了皇帝的心思,华阳轻一振袖,宽大的袖口在皇帝身前拂过,几乎快擦到了皇帝的鼻尖。
她冷冷道:“若是当年你知道的话,你还会让这孩子活下来吗?”
不会。皇帝几乎想都不想便有了答案,这两个字就在他嘴边。
那个时候,他与莲儿正是浓情蜜意之时,他答应过她,只有他与她的儿子可以接过这片万里江山。
若是顾明镜生的是公主,倒也罢了。
若生下的是皇子,不管是为了他对莲儿的承诺,还是为了不给卫国公府谋害自己以扶幼主登基的机会。
这个孩子都是绝对留不得的。
皇帝费力地转头,目光艰难地转向了距他约一丈远的顾非池。
当年,在顾明镜怀胎八月时,他亲自去了趟坤宁宫见她,和她最后谈了一次。
他允诺她,不会亏待顾延之。
是顾明镜不识抬举!
皇帝眯了眯眼睛,却还是看不清顾非池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他脸上那漆黑的半边鬼面。
上一回他看到顾非池的容貌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十二岁的时候。
顾非池十三岁时,西北传来军报,说他毁了容。
等顾非池再次进京面圣时,脸上便多了一个面具。
当时,他在御书房里令顾非池摘下了面具,看到了他眼角一条两寸长血红色的疤痕,狰狞异常,没待他细看,正好大皇子来了,便又让顾非池把面具戴了后去。
面对皇帝惊疑不定的目光,顾非池的眼神依然很平静,对皇帝静静地对视了一瞬,扬唇笑了。
这一笑,傲气如风。
耳边又响起了萧燕飞对他说的那句话:“被人揭下面具是一种失败,自己摘下面具却是一种胜利。”
他抬手慢慢地拿下了脸上那半边鬼面。
面具下,长眉入鬓,深邃幽黑的狐狸眼微微向上挑着眼角,高挺的悬胆鼻,优美的薄唇,面容昳丽俊朗。
更重要的是,这张年轻的面庞上没有任何的伤疤,肌肤似羊脂白玉般细腻无瑕,漂亮得令人屏息。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顾非池一人的脸上,也包括皇帝,一阵阵倒抽气声在众人间此起彼伏。
从前顾非池戴着面具时,众人就知道他的眉眼很像卫国公,现在看来,这是像顾明镜才对。
此刻看着他整张脸,他们才发现他的面部轮廓还像另一个人。
不是皇帝,不是太后,也不是先帝,而是——
“皇伯父。”礼亲王盯着顾非池的脸,喃喃道,目光近乎痴了。
能被礼亲王称为皇伯父,也唯有一人。
大景朝的开国皇帝,太祖皇帝。
怡亲王、庄亲王以及徐首辅等人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太祖皇帝于三十二年前驾崩,当时怡亲王才六七岁,对这位皇祖父还是有些印象的,而徐首辅他们有的是三朝老臣,有的出自官宦世家,年少时也随家中长辈面圣,也对太祖的音容记忆深刻。
毕竟那是这般惊才绝艳的一个人物,是一个足以永载史册的千古明君。
血缘还真是奇妙,先帝与今上长得都不似太祖皇帝,反倒是顾非池这个曾孙肖似太祖。
“确实有四五分像太祖皇帝。”徐首辅拈须道。
其实只是三分像太祖,徐首辅故意夸大了一分,不,他也没夸大,任何见过太祖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顾非池肖似太祖。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了,为什么顾非池这么多年都要用面具遮着自己的脸。
哪怕礼亲王原本还有一丝丝的迟疑,现在看着顾非池的这张脸也烟消云散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心下只觉如释重负。
不得不说,对于大景来说,这个“真相”最好不过!
甚至于,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
所有人都在笑,笑得最癫狂的就是柳皇后,她似乎已经被压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Yin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皇帝,喃喃自语着:“唐弘诏,你骗得我好惨!”
他毁了她一生!
她嘶声一喊,奋力朝皇帝扑过去,却被两个内侍连忙按住了,她的胸膛一阵急促的起伏,一口一口地吐着黑血,既狼狈又惨烈。
皇帝眼里早就看不到皇后,整个人如遭雷击,似筛糠般颤抖着,发须皆颤。
“你……你……”皇帝费力地抬手指向了顾非池,嘴唇动着,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的眼睛看不清三尺外的事物,即便他努力地将脖子前倾,也依然看不太清顾非池的脸,可是从其他人的反应中,他清楚地知道,顾非池的身世已经不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