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解啊?”天子的声音平稳,并不能看出他的喜怒。
“禀皇祖父,江南自古文风鼎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孙儿自然也不例外。”祁元询回道。
“既然江南文风鼎盛,你又何以令张侍讲增录如此之多的北方举子?”
听着皇爷爷故作不知的询问,祁元询有点想笑。
息事宁人,增录北人,这不是您自己定好的主意嘛,我只不过比他们要理解得多一点而已!
当然了,祁元询也知道,天子的明知故问是为什么。
北方士子告主考官的是科举舞弊、徇私,这已经不是纯粹的文学事件,而是政治事件了。
卷子谁答得好谁答得不好,这是一目了然的,可是牵扯到政治,就已经不是试卷答得好不好这么简单的问题了。
所以,与其说天子令张信与他对峙是要“解决”张信,倒不如说是让他来点醒那一帮固执得不看形势的江南文臣。
祁元询淡定开口:“皇爷爷,自本朝开国来,历次科举,北人中试者,仅得什一,此非公天下之道。孙儿以为,南人善文词,而北人厚重,二者皆有可取之处。若仅以文采论高下,则北人稍逊,不如择其长处而论之。”
简而言之呢,就是祁元询认为,科举考试的题目取得有些偏,北方人不擅长这方面,考虑到这一点,再去阅卷的话,标准就要改一改了。
天子点点头:“吾孙所言甚是啊!”
这话确实说得很有道理。
南方的文人士子,因为从龙文臣多为南人,朝堂上也是南方文臣占优势,在科举考试方面多次占据大规模的优势,北方人只能忍气吞声。
天子要治的是天下,不管南方士子还是北方士子都是为他效力的。
北方原本就被前朝胡族统治多年,念前朝而不愿出仕者甚众。
又因本朝科举不似前朝分榜录取,北人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的人数相较于南方,已是稀少至极。
北人中试者愈少,其地之士子在科举方面怠惰放弃者便愈多。
如此情况,天子是早已注意到了的。
这回出了个中试者全是南人的榜单,对北人自然是要多加安抚的。
“陛下”,张信出言,“纵然殿下所言有理,可是增录半数以上,也实在是太过了!殿下有言,往届北人中试者,不过什一,何以此回增录如此之多!”
“张侍讲此言差矣!”祁元询马上开口反驳。
“南人、北人所长不同,论其高下,当分别而论。北地举子,亦为北地士子中的千里驹,千里挑一。以北地之丁户,其中佼佼者,难道不值这些名额么?”
驳完张信,祁元询马上向天子施了一礼:“皇祖父,孙儿以为,当以南北之丁户为基准,分取南北科举之士。以十分论,南士取六分,北士也当取四分。如今南人取五十一,则北人当取三十四。”
天子没有反对。
饶是张信被气得面色通红,也改变不了事实。
关于这一点,祁元询一点都不意外。
作为天子亲孙,太子长子,他的立场当然是站在朝廷这边,为朝局稳固着想的。
处理这件事的基调,他已经想清楚了,要做到公平,还要平息北方士子的怨愤。
如此一来,他要做的,就不是绝对公平,而是考虑到南北方教育水平的不同,调整科举录取的名额。
在人家硬件条件比不上的情况下,硬要让大家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比试,这不是难为人吗?
北方士子这次爆发,未尝不是因为南方士子占取了太多的进士名额,可以说是积怨已久。
不管怎么样,都要好生处理,将此事抹平。
与其只增录少部分名额,呈现出科举仍是南方士子占优的现象,倒不如直接定个规矩,适当照顾北人一些。
祁元询觉醒记忆想起的前世,各省市就有划档录取、考入同一所大学的分数线各省市都不尽相同的情况。
在他前世的“现代”,各地的教育资源就有差别,在这个时代就更不用说了,各地的教育资源差别只会更大,而不会更小。
祁元询又向天子建议,之前的会试五十一人已经通过了廷试,就不用改变了。
倒是后边补录的北地士子三十四人,也当举行一次廷试,其名次不与前一批人同论,而是重新排布。
也就是说,如果祁元询的建议成真,那今年除了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恩科科举外,还将出现两批一甲进士及第、两批二甲进士出身和两批三甲同进士出身了。
对前科状元张信来说,如此拉低功名含金量的建议,当然是不足为取的!
这种荒唐的建议,四皇孙他怎么想得出来?!
关于这一点,天子倒是没有马上答应,毕竟补录的三十四人姓甚名谁都还未曾出来。
为此,张信与一众阅卷官,增录落第北方举子的速度陡然加快,不过三日,就将第四份增录名单送呈给了祁元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