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史铁生老师说得对,忏悔时要向着自己的……忏悔不是给别人看的,甚至也不是给上帝看的,而是看上帝,仰望他,这仰望逼迫着你诚实。
当她从各种渠道直接的或间接的了解到杨西盼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时,似乎一下子,杨西盼成了一个住在堂皇城堡中置身事外的贵族或神仙。袁祝没有进入到城堡里面,一探其中富丽之究竟。但仅是站在铁门外眺望城堡的外墙和花园,她便感受到了其中的高雅和精致。
第97章 97
袁祝有时会想,高中时候的自己——和现在一样爱做白日梦,有没有想象过未来的某一天,杨西盼会突然对自己多加青睐。而如果真的有什么时间机器,袁祝真的想告诉那时候的自己:你知道吗?十多年以后,你曾经只能远远地遥望着的少年,居然会殷勤地不厌其烦地甚至愈挫愈勇地追求你的喜爱,所以请你一定要像自己暗自许诺的那样,“做更好的自己”,然后勇敢地接受他的爱,哪怕你不知道未来将会是哪种走向。
在临出国前的最后几天,袁祝体会到了久违了的精神和肉身上双重的放松。她每天依旧早起去晨练,依旧和那老几位的干巴老头儿说说话聊聊天。听大爷说,有人向上面举报了何红兵和他儿子,现在这家人正被盯着呢,连保障何红兵出行的司机都被请去喝了几回茶。还是这位司机保障得另一位首长发了话,司机才又回到车队正常工作。
然而,明明自卑,袁祝却对杨西盼有了埋藏得更深更久的爱的期盼。大概这是因为当杨西盼将城堡向她开放时,或者当她有足够的勇气走进城堡时,自卑弃暗投明,向着爱的人,踏上爱的路途。
只是偏偏,袁祝宁愿假意虚与委蛇,也不选择诚实。
“他的个性中有一种特质,有些人可能会把这种特质视为懒散,但其实不尽然。虽然他内心并不积极,也根本不喜欢责任,但在关键时刻,没人比他更能忍辱负重,也没人比他更能担起责任。工作这样要求他,他也尽全力而为。不过他一直打算如果有人能替代他或者做得更好,他就立刻让位。多半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在军队中虽然成绩斐然,却远未发挥他的全部能力。他没有踩着别人往上爬的野心,也不会在无所事事的时候硬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他做
实有钱,但中学生嘛,对钱尚不敏感。
在北京的各种事儿都做好收尾之后,袁祝回呼市待了几天。她看望了父亲,然后跟着妈妈每天去快递站点帮帮忙。原本祝美欣要请假和袁祝一起回北京,然后之后送送女儿,但是袁祝拒绝了母亲——她心里已经和母亲和解,她宁愿自己从呼市回北京,然后自己拖着行李去机场飞纽约,也不愿意在机场和妈妈分别,然后剩妈妈一个人孤零零地从机场回家,再从北京回到呼市。
于是她不禁低头看看自己,然后那高雅与精致便让她先是羡慕,再是向往,但很快就是从头到脚弥漫开来的浓浓的自卑。
如果她没有走进城堡,那么她可以带着些许对晚饭家里吃什么的期望,欢喜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但一旦她在城堡里走了一遭,再踏上回家的路的时候,或许原本对家的期许,会污染上几分黯然,在她那碗白米饭里,掺上几颗沙子,不经意间,硌着她的牙齿。
其实爱本来也就是软弱,本来也就是期盼着对方的参与与回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爱和人们向各路神仙大佛祈求或忏悔又那么的相似。跪在地上面对或者是一幅画,或者是一具像,叨咕一段祈求和忏悔后,人们总希望获得神仙大佛的回应——且最好是正面的、肯定的和人们预期一致的回应。
白天,袁祝会去漫咖啡看看书。她最近买了一本豆瓣读书推送给她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刚翻了没几页,她就被其中的主人公康威所深深吸引:
袁祝或许可以叩门,城堡里的人也或许会打开门迎接她进去,但终归待她参观了一圈儿之后,天黑了,她要回家吃晚饭了。
然而,如此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却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假想。究竟为什么,在真实中,袁祝对哪怕尝试去接受杨西盼都如此忌惮和小心翼翼呢?
这一决定权,不在于对方是否决定要施舍一些关爱,而在于是否决定要加入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整的爱情。
或许这忌惮和小心翼翼来自于袁祝在成年后的,积攒得些许社会经验。
说到把心打开,也就提到了爱之不可或缺的一项:敞开。或许我们无法要求相爱之人之间毫无秘密可言,但仅就对于似乎看起来异常坚韧和要强的袁祝来说,当她在最困难时,向谁敞开内心示弱,那么那个人便为袁祝内心之独爱——因为这时,袁祝将自己一颗鲜红的心献出,无论对方是会小心翼翼地捧过去,还是视而不见弃之如敝履,袁祝已经将决定权释出,仿佛把自己置于毫无防御的山坳,任由高处射下子弹投放炸弹。
但袁祝似乎朦胧之间也清楚,她对杨西盼的那些看似主动的热盼,到头来其实还是被动地等待他的到来,等待他的心首先向她打开,与她的心团聚。
到头来,原来,她还是没有胆量直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