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到无与伦比,要么是它所处的位置并不遵循阿尔达内的构造规则。芬巩直觉是后者,决心要闯一闯。
芬杜伊拉丝站在船头迎着狂风歌唱,从声线颤抖的祷歌唱到坚定铿锵的战歌再到活泼有力的劳作小调,艾格诺尔在舱中巡逻,芬巩在掌舵,一边跟唱副歌。巨浪一波又一波地拍击船身,颠簸间失去了上下的方位感,从感知到实体都卷入了风与水的旋涡。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停息,水幕消退,船停在一片灰色的空间中不能再前进。背后占据视野的飓风之墙横向展开,消融在灰色中,就像来时海与天的纵向混同。
芬巩滑下绳梯探测船外,踩在视觉无法辨认的地面上。艾格诺尔在另一头降锚,激起一点看不见水花的水声,他拖动锚头找到水面与地面的分界。芬杜伊拉丝举起加拉德瑞尔的星瓶,隐藏的水面镜像反光,地面也隐隐出现了深浅不一像是小路的区域间隔。星瓶分别换到艾格诺尔和芬巩手中观察,所有人看到的水面和分界线是一样的,但地面显露的路径迥异。
出发前凯勒布林博取用星瓶一部分水和众人收集的带有宝钻微光的材料,制造了一批封存光时间较长的小物件,这时也拿出来一一试验:导航楔石能够牢牢地嵌在地面上,星光灯(一种更微型便携的改良版费诺灯)和星光墨水瓶(一种用暗背景凸显星光的节俭版星瓶)都和星瓶有类似的照明效果,虽然后二者的光更弱,能照到的范围也更窄。
经过商议,三人决定换上各自认为适用的装备,分头走能看见的路,芬杜伊拉丝拿星瓶,艾格诺尔拿墨水瓶,芬巩拿灯,并约定先回来者可以自行驾备用小艇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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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巩的路初时走起来没什么阻碍,宽能骑马,且无分岔;等他按照脚程安置新的导航楔石时才发现,背景空间的灰色比起点处深了许多,稍事休息时周围环境感觉也冷了许多。所以当他再走了一段,脚下传来踩踏碎冰的细小声响,他也不算很意外。
碎冰越发密集,渐渐显形为容易打滑的冰面。芬巩穿上厚实的外套,隐隐预感到接下来的遭遇,这太像是穿越冰峡之初的情形,他们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仍决意前行。只是虚空中会有阿尔达内的动物为之补充皮毛和食物吗?
出发前,芬巩设想过可能的险境。人类对死后世界有丰富的传说,地狱的多种版本也记录在阿门洲的文献研究中。精灵学者的共识是,传说反映了次生儿女被创造并遗忘的深层次真相,尽管很难定论哪些是一如的目的、哪些是后世附会的想象。芬巩不是学者,不惧酷烈的地狱想象,但此刻他要面对的,是他灵魂中过去的风雪。
芬巩又走了四段楔石可测的最大距离,整个可视范围已变成深不见底的黑色,什么也没有,只有脚下被灯光临时照到的一小片地方显示出结冰的路面。凛冽的寒风刮过他的躯体,并无真实的雪水凝结,芬巩理智上能辨析手脚的麻木来自灵魂深处被唤醒的寒冷。他可是成功跨越过赫尔卡拉赫,只需要咬牙再坚持一些时间……
前头的地面出现一点亮斑,是之前放置的楔石。芬巩检查了附近,没有任何可见的其他痕迹,路面以外的空间质感像积雪厚至脖颈的平原,几乎无法行走。芬巩平复了一时心慌,再次沿着唯一的路走下去。
第二块、第三块重复的楔石依次出现,保持长时间的镇定也变得更加困难,有终点和死循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芬巩的视线模糊了。是雪盲。
雪盲?在冰峡上有谁患过雪盲,是他还是悲痛却不能流泪的图尔巩?
芬巩混乱地想着,不留神竟被脚底的小石头绊倒了。他趴在冰面上艰难回头,勉强看见是第一块重复的楔石。他大概是走了一个没有明显拐角的大圈。
芬巩的意识沉入了冰雪。
(第一纪元,辛姆凛要塞主体完工后的第一个冬天。)
芬巩听见隔壁响动,从内部相连的客房门进入会客厅。窗外雪已经停了,天光大亮,迈兹洛斯看上去心情不错,正用假手握着一块长条状的冰观察其透光效果。芬巩走过去,感到迈兹洛斯外袍残留的寒气,在三步之外停下了。迈兹洛斯仿佛没察觉到异样,像发现新奇事物一般向他展示冰块的切面透亮平整。这是他清晨巡视时在城墙侧风处除冰取下的。
虽然迈兹洛斯在米斯林会议前拒绝了芬巩的表白,芬巩此番前来至少是出于友谊和既往的经验,想帮助完善辛姆凛在冬季的运作。被连日暴雪困在室内无所作为,本已有些莫名的躁动;迈兹洛斯独自巡视让他休息,这多余的体贴更增加了多余的烦躁。芬巩一把抓住迈兹洛斯的右臂,要他放下冰块,又主动去卸掉他的假手。
芬巩触到迈兹洛斯残端的皮肤温度很低,按冰峡中养成的习惯,他这时应该心无芥蒂地向迈兹洛斯传递热量、避免冻伤,但迈兹洛斯幽深的眼神让他的烦躁达到了顶点。
“你所说的为我考虑,就是仅仅退后一步吗?”
芬巩说完,自己也被自己的突兀吓了一跳,沉默地僵立着。
“芬德卡诺,”迈兹洛斯慢慢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