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请应龙出海?”他沉声问道。
“通知附近的羁妖司妖捕,把这些妖怪暂且带下去关起来。”说完,他便扬了扬嘴角,略长的桃花眼微微一弯,露出亲切又诚恳的笑颜,“这剑打得重了些,我还是用回扇子吧。”
“今日我便还你了。”
龙晓往前走了几步,沉声问道,“你这样...应龙会出海?”
手握剑柄,以剑柄狠狠撞上了他的妖丹凝结之所。瞬间,那妖怪便觉得胸腹之中一阵郁结,妖丹仿佛被凝滞了一般,他原地挣动了两下,便嘶喊着倒了下去。
接着,公孙琰以剑尖向下,引动灵力,在周身地面划了一个圆。瞬间,剑尖所及之处便生出一股微风,不动声色的将那些个妖怪隔绝在外。他微微扬起唇角,一剑挑起四周的碎石,一时间,碎石纷飞带起一阵尘土,几乎要迷了别人的眼睛。而也就是在这儿风沙之中,公孙琰以剑面为受力处,拍动飞扬在半空的碎石。碎石携着风沙倏地四散而去,无一例外的打中了所有妖怪的妖丹凝结之所。
龙晓微微一笑,竟是带出了几分洒脱。下一秒,他一甩衣摆,同蔺惘然一起,肩并肩跪了下去。
“你还记得,当年你来龙王谷,我同你比试,输的那个赌注吗?”他问。
公孙琰一手轻飘飘的提着剑,就这么悠哉悠哉的晃了回来,在一众兵士惊讶的眼神之中,不轻不重的将长剑收回了鞘中。
“说起来,就算穷奇已经把这个世道搅了,这海中的应龙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帮忙。两百年前他便同师傅说过,他看中的是情意二字。而这情意,并不该用所谓的苍生来绑。说到底,愿不愿出海都是应龙的选择。若是他不愿,我们确实也没有办法,至多就是把性命拼在战场上。我今日来,是来道歉的。替师傅,也替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五日之后,无论应龙有没有出海,我都会动身去战场。”
龙晓大致打点了龙王谷中的事物后,便随着蔺惘然一路向着东海而去。自四年前琉璃岛一事之后,琉璃岛外的妖气与云雾散了大半。是故,在东海海边可以模糊的看见远方的岛影。茫茫大海与远方的天幕连在一起,难见边际。落着细雨的天空不似先前那般湛蓝掠,略有些灰蒙蒙的,应和着海面上的波涛,竟是生出些神秘难测来。
“在下寒冰阁,蔺......”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极为深重的东西,“蔺微。奉恩师慕巍之命,前来东海。当今穷奇祸世,熹皇野心昭昭,还请神君出海,平穷奇之乱。两百多年前,窃取蚀心珠一事,是师傅的过错。他辜负了神君的信任,这些年来,始终倍感愧疚。然,师傅并不是无心悔改,这才托我前来。实在是重伤在身,无法动身。吾师之过,便是我的过失,愿长跪于此,还请神君出海。”
这话本身并不怎么硬气,可偏偏蔺惘然竟是说出了几分豪气。说罢,她便大步走进了波涛中。冰凉的海水没过脚踝,沾湿了鞋袜,不算汹涌的波涛一下下撞于腿腕,却隐隐带来了沧海独有的压迫感。年轻的女子深深吐了一口气,深黑的眼瞳之中淬着星光,深深的看着眼前的海面。
蔺惘然没有回头,眼眸始终深埋于眼前的沧海之中,“不会。”她低声道。
低沉的话语显得格外郑重,龙晓那双总是带着古怪笑意的眼瞳竟是难得的有些发沉。长长的眼睫将其神色掩于其下,使人无法读出分毫。良久,他才是似是想通了什么,跨着踩着脚下涌动的波涛,走到了蔺惘然身边。
“没办法.....只能求呗!”她道。
龙晓因为手臂上的伤面色有些微微发白,细雨滴落在飞雨花之上,发出“滴滴答答”的轻响,多少有些繁杂。可他始终沉默着立于散下,望着眼前的这片大海,仿佛已经同这片一望无际的海融为了一体。他沉默了许久,才微微侧脸看向同样沉默的蔺惘然。
一阵嘶哑的吼声后,这片夜晚的野林便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不久之后,徐夙便彻底知道了,琰王殿下那好像没有他一半粗的胳膊儿,不仅能提起他一柄大锤子,还能把他连着大锤子一起,提起来……
“成则苍生安,不成赴黄泉,当年的赌值了。”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蔺惘然一时间有些发懵,便皱着眉头,疑惑的盯着眼前的这个黄衫青年。
耳边是浪花的沉浮,眼底是无边深海,龙晓的话似乎被吞噬进了海风之中。蔺惘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啊,他们于眼前的苍茫大海而言也许只是一粒微小的沙粒,凡尘中的沙粒又如何去请动这深海中真正的主宰呢?这样的茫然于她而言不那么常见,就像习惯了深海的鱼儿对于阳光并不敏感一般,她也并未在这份茫然之中沉寂太久。
略微有些低沉的女声回荡在空旷的海面之上,竟是无法言说的肃穆。青衣的女子跪在软沙之中,海水没过她的膝弯,时不时涌起的波涛打在她挺拔的背脊之中,晕湿了一片片衣衫。她仿佛真的化为了这茫茫沧海中的一片沙粒,沉默无言的落在波涛之中。可偏偏这种沉默的固执又太过动人,让人实在是难以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