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了,暮归。”贺卿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出口的话语却直截了当,“你修改报告,是因为你怀孕了。而你回到母星,是为了打掉它。”
“暮归……”
听到这句话,雌虫挺得笔直的背脊微微颤抖着,他沙哑地开口:“……不。”
宁暮归的瞳仁猛地缩了一下。他望着贺卿,张了张嘴,破碎的气音从喉管里翻滚出来,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帝国第四军团之前传回来的体检报告,你修改过一次,对吗?”
宁暮归察觉到他的气息,停了笔,回过头来看他:“雄主?”
“你那一天,去了帝国中央医院。”
贺卿每每回忆起那个时刻,他的内心里依然充斥着强烈的痛楚与不甘。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书灯斜斜照着,映得雌君的侧脸边缘都仿佛被柔和的光给融化了,带着种莫名的、暖和的温柔感。而他握笔的手骨节分明,在光照下显露出淡淡的暖色。
宁暮归犹豫了片刻,才点点头,只是笔下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宁暮归抬起头来,眼底写满了挣扎。可他只是缓慢地摇摇头,没有出声。
“……对不起,雄主……“宁暮归艰涩地从喉咙里吐出字句,“为虫崽,也为了所有的一切……”
宁暮归转过头,与贺卿对视着,一向冷静的面容显得有些无措。
“……”
雌虫闭了闭眼,起身向贺卿走来,在他身前跪下。他垂下眼睛,哑声道:“雄主……”
而贺卿的目光长长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就站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妻子的背影。
“怎么了,雄主?”宁暮归一怔。
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停顿片刻缓了缓,接着说:“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感情,也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这样做。暮归,看着我。如果你有苦衷,你得诚实告诉我,给我一个答案。究竟你所做的……是为什么?”
在这个繁衍为本能的世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胜过雌虫对于幼崽的爱惜?
“你如果不想说,也可以。”
整个房间寂了一瞬。
他忽然想到今天两位皇子之间的风波,和宁家现下尴尬的处境,添了一句:“是为了宁家?”
他伸出手来,抚上雌虫的左脸,那里曾经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是为了救贺卿而得。尽管后来被彻底地修复好,贺卿还是能清楚地记得它的位置。
水珠沿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落下。
沉痛的事实迎面而来,他无可辩驳。
贺卿的手从他的脸侧滑落。
为什么现在的雌虫,却只缄默不语。
所以他才不明白。
“……”
贺卿一连问了好几个,雌虫却都只是沉默。他终于只得强忍着内心撕裂般的痛楚,问雌虫:“还是说,我在你心里,真的就是那么无所谓吗?你认为,是我……阻碍了你的前途吗?”
雌君如此逃避的态度加重了雄虫心中天平一侧愤怒的砝码。他咬着牙,说:“我不想听你的道歉!我只想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
宁暮归放开手中的笔,垂着头,良久才回答:“……是的。“
他难过地看着自己的雌君。
等贺卿收拾完走近卧室,便看见换了常服的宁暮归伏在桌边认真填写着军部的文件。
“所以,暮归,到底是为什么?“
“我……”
雄虫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垂下的双手紧紧交握,在等待了许久之后,轻轻开口:“暮归。”
明明雌虫的手掌是那么温暖,明明他曾为了雄虫留过伤痕,明明他们年少时也互相信任一同作战……
像是隐约感知到了什么,宁暮归的脸色微微发白。
贺卿克制着太过浓烈的情感突然爆发所带来的颤意,盯着雌虫的发旋,说:“你喜欢在军部的生活,你想要留在第四军团,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哪怕代价是你我分隔两地。可我不能接受你这样对我,暮归……你不能……”
“我再换一个。你那时突然请假回母星,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贺卿知道那只手的厚度,也知道那片掌心曾带给他的温度。那温热的触感传递给他的,绝不是冰冷的信息。就是这双手把他从军校的深井之中拉出来,也曾在许多时候紧握着将他护在身后。
他低喊一声,抬起手来,缓慢地收紧五指。
“没事,你继续写。”贺卿抬脚入门,坐在大床边,望着宁暮归,“我还不睡。”
“当时,雌父想要修复原件,但没有成功。”贺卿继续说,“现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修改报告?那份体检报告上,有什么是值得让你冒着风险去修改的?”
得到这样的回答,贺卿也说不上心里是轻松一点,还是悲伤更多一点。他的爱情似乎还在维系,可本应坦率的信任却在中途忽然断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