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押差的王头带着一个面沉如水的人走进关押我们家的帐篷时,被沿途任意打骂侮辱的王府家眷都紧张的低下头。
看到昔日风光无限的王妃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其他家眷缩在墙角低低饮泣,那人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满足。
他似乎在找人,王头指了指我,我在一群女人当中并不显眼。看到我,那人的目光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光芒,让我觉得那满足的味道更浓了。
我当然知道数月的牢狱生活和发配路上的艰辛已让我变成何种模样。
但我仍很吃惊的听到我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出来,似乎是让我同他走,几个差官见我不动就来推,我的小妹晋意紧紧抱住我的腿哀哭着不放。
王头冷哼道:“这是季大将军府的鲁大管家。圣上旨意让小王爷到将军府终身为奴,这可是我们将军的恩典,可比在边疆为奴的日子好过的多啦。”
小妹仍紧抱住我不放,嚎哭声让我那昔日端庄美丽的母亲清醒过来,跪爬到王头和那人面前,还没哀求就被人嫌恶的用脚踢开。
母亲仍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低低求道:“让晋安带着晋意吧,求求大将军大总管,让他俩一起到将军府为奴吧,求求您啦。。。。。。。”。
站在门口的鲁大管家又露出那种满足的表情,沉yin一下,然后对王头说了几句话。
看到平日对三品京官都不怎么紧张的王头对那人必恭必敬的态度,就知道将军府如今是多么的位高权重。
我对京城的了解并不比王府里有多少仆人来的多,只知年前门庭若市的家一下变的清静起来。从父亲日益花白的头发及一向无忧的母亲的低泣,我本能的知道生活将有变化。
就象父亲不知我平日所为一样我不了解一向严肃寡言、位高权重的父亲为何遭此大祸,亦不知这将军是何人,但现在我被告知要被带回到京城,而我的身份已是将军府的家奴。
我甚至没有和神情呆滞的母亲话别的机会,就被人强拖着跟着前面的马车跑,还好我的妹妹是被抱到了马车上。
身后留下一片哭声,这就算是生离死别吧,我不认为还有同母亲及姐姐们相见的机会。
我连流眼泪的时间都没有,因为马车走的很快,我必须要用跑的,而我的脚早就伤痕累累,原有的靴子不知被何人半夜拿走,无人有富裕的鞋,我的脚上包裹的是母亲内衣的棉布。
当我知道喊痛只会被打亦会连累家人被打时,很快我便学会了默默的忍耐,忍耐中幻想现在的我是大侠如何的落难,或是行军途中艰难跋涉的将士。
他们能受得,我也能受。
数月内象是会蠕动的毛虫成功破茧而出成为一只蝴蝶,而这只蝴蝶只在我的心中上下翻飞,令饥饿、一切屈辱变得容易忍受。
我开始去留意故意来找茬的解差,以便减少一些无妄之灾。
我懂得去安慰被鞭打的二姐,她只不过不愿被人抢走心爱的耳坠。
我抱着被罚挨饿的妹妹,他们说她哭的声音太响,吵了别人的午睡。我留下自己小口冷饭,偷偷喂给妹妹。
看到母亲绝望的眼神,我会笑,然后坐在她的身边讲那遥远边疆全家人围坐吃烤羊,用我最浪漫的想象描绘那从未到过的地方,好像不是人人敬畏的苦寒之地,倒象躲避欺凌的世外桃源。常常令周围一直饮泣的声音停下转而聚拢在我的身旁。
而现在能一起避祸都是奢侈了。
我甚至不知我的家人能否顺利到达那不可知的远方,只知道从现在开始我要尽一切努力保护住我可怜的妹妹。
当数天后终于因双脚无数脓泡破溃,一路鲜血淋漓,发烧到不支昏倒,鲁大总管再次站到了我的面前。
“没想到你还能忍这些天。”他在看到我的伤处时语气没有太多变化,但目光中隐约有丝诧异。不过再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帮我处理了伤口给了双鞋。
我得继续往前走。
迈着痛如刀割的脚步终于看到了京城门,我不禁感谢上苍,能活着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