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是被渴醒过来的,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揉眼坐起来嘴里叫着服侍太监的名字。
水很快送来嘴边,小皇帝就着服侍的人的手一口气干了一整盏茶水,才摆摆手示意不要了,拽着身上的锦被躺回去打算继续睡。
他阖着眼,昏昏沉沉的又要睡去,忽而觉出一丝不对劲,惊吓的从榻上弹起,这才看清刚刚服侍他喝水的人。
殿中未点烛火,只有不算明亮的月光从窗上透进来,又被摄政王宽阔的肩膀遮住大半,真真正正投在榻上的只是他硕大的黑影。
小皇帝与许久不见的人对视着,除了占据大半的心虚之外,这小半个月被他刻意忽略平静下去的一些情绪在这一眼里忽而野蛮的破土而出,纠缠混乱的充斥满他的心底;有委屈,有愤怒,也有不解,但是更多的是小皇帝自己也不明白的感受。虽然他不明白,但是他的心头却被一种欲望支配了。
他想拥抱的眼前的人,越紧越好。
小皇帝屈服于自己欲望的速度很快,几乎没有犹疑,理所当然的钻进眼前人的怀里,嘴上是委屈巴巴的音调:“皇兄……”
从腿瘸后摄政王最常告诫自己的便变成了忍耐二字,腿伤要忍耐,前朝国事要忍耐,对小皇帝的感情更要忍耐,压在身上的身份繁多,需要他扛起的责任更是繁重,夜深人静时摄政王也曾兀自抱怨的想他这短短数十载人间游,实在是太过了无生趣了些。
昨夜是礼部尚书请的酒席,摄政王往常并不参与,只因前些日子答应他老人家的事到现在也没办成,只当是去告个罪。只是这一告,一个不小心便被多饮了几杯,晕乎乎的回到王府,坐在书房的圈椅上愣愣出神。
酒意缓缓涌上,沸腾了呼吸和血ye,往日那些被死死压抑在牢笼最底下的念头全都蠢蠢欲动。
召来影卫,吩咐下去只是一瞬间的事。春夜的风伴着温度骤降的空气从半开的窗棱里钻进来,继而钻进摄政王被酒意蛊惑的神智中,他打了激灵,倏尔清醒。转头朝着风来的窗外头看去,满树的桃花包轻曳,神台清明,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确又老实缩回了它们自个儿的地盘里。
只是到底准备进宫一趟。
摄政王以为自己的酒早已醒透,现下拥着怀里的人,他却又觉着晕眩起来,燥热冲动的酒意逐渐控制住他的思想和身体,叫他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近乎粗暴的把人困进怀里。
小皇帝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嵌进皇兄的心里,被抛之脑后的心虚渐渐回拢,哪怕腰背被揽地泛疼也忍着没喊。
只是他那颗虚无缥缈了这么些天的心,终于被他皇兄大力的双手狠狠的拉砸回地面上,一下子脚踏实地落地生根起来。
小皇帝漫无目的的回想起这些天的翻来覆去和寝食难安,终于明白他可以没有山珍海味也可以没有绫罗绸缎,但是他要有他的皇兄,只要皇兄在,粗茶淡饭的日子对他来说也是顶好的日子。
“瘦了。”
故而摄政王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的时候,小皇帝的思绪还将来在哪买个宅子要请多少个小厮丫鬟上:“……啊?”
只觉腰间的手更紧了几分:“细了。”
“没好好用膳。”
小皇帝要反驳,想了想也没敢说话,抬头瞧见屋里的陈设,黑黢黢的虽瞧不真切,但肯定不是自己的寝宫。他记起睡前那阵莫名奇妙的头晕,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摄政王的大腿:“好啊你,居然敢迷晕朕,信不信朕出去就把你抓进天牢去。”
说辞凶狠不足,语气更是绵软,摄政王听了倒是被逗笑了,宽厚的胸腔贴连带着小皇帝上半个身子都震颤起来,惹的他骨头都酥软了大半。
“好啊,只要陛下陪着我,臣连十八层地狱都乐的走几趟。”
“胡说。”小皇帝嗔怪的拍上摄政王的腿,皱了皱鼻子又说:“你喝酒了?”
“一点点。”
“太医说了你……”小皇帝急了,只是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是给礼部尚书大人赔罪。”
“……”小皇帝不说话了,先前两人刻意没提起的东西终于还是浮到水面上来。
小皇帝的眼眶蓦地红了,手抵上摄政王的肩膀,也不要人抱了。
摄政王难得顺着他的意愿,松了手,甚至榻上也不坐了,而是叫下人搬了张椅子来,正对着小皇帝面坐下。
刚才不要人抱的也是自己,现在人真的不抱了,甚至坐的远远的,小皇帝又觉出些空泛的冷意,只是这回难得脾气上头,倔着也不披衣,也不盖被。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坐着,倒好似隔着楚河汉界对望的将帅,气氛霎时冷漠坚硬起来。摄政王坐的位子在月光之外,又穿着玄色的华服,整个人都好似要融进那无边寂静的黑夜里,悄无声息的,不动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