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時序已入了秋。
他反常地牽著她入了北林。林風瀟瀟呼號,搭上還微暗天色,著實有些嚇人。漫漫走了一陣,他忽然在一山陡崖邊停了步,道:「妳便這般讓我牽了來,也不害怕?」
星寧夕撐了幾分膽識,道:「有有師兄在,自然不害怕。」
山夆笑了笑,其實他問的,並不是林。她卻還是一般天真,甚且覺得他比門內師兄弟還要可親可近。
「等我。」山夆提氣一躍,上了崖,半晌回來,手上多了一朵花瓣細長又秀氣反捲的大朵紅花。
「我昨日發現一窩雪狐,便將阿雪送回崖上了,究柢是靈獸,再留也不好。」他又拉過她的手,將花放在她手中道:「崖邊,我見著了這花,想妳多半喜歡。」
「這是,」她接過了花,望了他一眼,道:「龍爪花。」
「妳喜歡麼?」他笑了笑。
那花形態優雅美麗,花期卻甚短,只岱山少數幾處能見著,的確是稀罕。她楞楞點了點頭:「花很漂亮。」
只是那花,花不見葉,葉生不見花,永不能相見的花葉之說,他這地門人或許不知道了。
山夆似沒有察覺她異樣的臉色,只靜靜望著她。
「寧夕,接下來一個月,我不能來陪你了。」半晌,他開口道:「想必妳也聽說了,樊門主要交位予他兒子,門內,許多事要忙,萬不能出錯,否則怕要連累妳。」
聞言,她緩點了點頭,顯得有些落寞。「我是聽說了。那傳位大典,父親不讓我去,我大約是見不著你了。」
「妳就別跟了。妳父親為了護妳用心良苦,別讓他Cao煩。」
星寧夕睨了他一眼道:「怕是師兄才叫他Cao煩。」
山夆一笑,溫柔裡頭帶了幾分認真:「聽我一句,這次真的別去了,也別偷偷跟在後頭。地門人多的場合,妳就避一避。」
她少見他神色如此認真,只得點了點頭。
山夆又道:「妳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事?」他抬頭望了望滿月,緩道:「下個十五,妳過來,我同妳講講。」
「一個月就是有那麼些長。不如你現在就告訴我。」
山夆淡淡一笑,將她輕抵崖邊,倏然吻了上去。他的唇吻輕膩溫柔,她眩了眩,只依了他。
「等我。」山峯鬆開口,吐出二字,一雙柔和眼神裡閃著堅定。
她羞怯的低下了頭。只好一聲應了。
一向見完了山夆,她便直奔天門殿習早武,其時天光方亮,她總是最早到的一個。那日,文恆提早赴堂,背手站在殿門旁等她,見了她,他臉色沉得令人不寒而慄。
「大師兄?」她有些不安,輕輕喊了聲。
文恆厲眼一瞪,沉聲問道:「師妹這是去了哪裡?」
「我,」她別過眼道:「就睡不下,出去走走。」
文恆搖了搖頭,憤然道:「妳還想瞞到何時,我前日到森門林找暮岩,談了整晚,早起回門卻瞥見妳,跟了一回。」他又氣又惱:「妳找誰不好,偏要找他?」
看來,是藏不了了,讓文恆咄咄相逼,她又幾分倔強:「我知道師兄厭惡地門人,他且是樊門主座下弟子,自要更加敵他。師兄這是準備告訴父親了?我我是不會承認的。」
「為了保妳小命,我還真不敢告訴師父。」文恆拂袖一嘆,又怒笑道:「還座下弟子?看來他倒瞞著妳。妳可知道他不是普通座下弟子,卻是樊門主的兒子,巖靖峰。再過幾日,他便要接地門主之位。」
聞言,她腦袋嗡嗡,宛如當頭雷劈一般說不出話。怪不得,他總說的模糊,怪不得門人那樣怕他。
文恆見她發楞,有些不忍,實話卻仍是要說的:「寧夕,妳要曉得妳的身分。師父既要妳接君主,任何一個刺著地門徽的門人,上至門主,下至灑掃小徒,與妳都沒有可能。別說地門人,既要掌傾天劍,妳,不該對任何人生情。孽緣,還是趁早了斷。師父那裡,我不會說什麼。妳且好自為之。」
哭了來來去去幾回,山夆「等我」二字卻仍縈繞在耳。
她想見他,想聽他要說些什麼,想聽他為何相瞞。那地門傳位大典,她如今更是要去。不如就混在花門門人裡,去集賢大堂瞧瞧。
交接門主之位,究柢是大事。天地兩門再不睦,朝拜君主、會見其他門主,該有的禮數仍得作足。當日集賢大殿,琴樂琤瑽,鎮日不絕。廣場早早分列了各門人馬,跑了儀典,上了酒水歌舞、擺了武台。四處無不熱熱鬧鬧,喧囂歡快。
她卻高興不起來。
大廳上新地門主一身玄衣,髮髻梳了個齊,在他母親樊姝陪同下,安順地向星天漠行了朝拜大禮。一起身,地門人齊聲尊喊門主,又是一陣熱烈地歡呼。
待他回過身來,星寧夕瞧得真切,那一張冷峻的臉上面無表情,正是山夆。
山夆二字,原是拆了他真名的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