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丽景门,再走一段路便是上阳宫,有梅香隐隐飘来。
宴席已开,陈酿佳肴一道道地呈上来,众人推杯换盏,没一会就喝得醉醺醺。她吸取了上回宴上醉酒失仪的教训,见着了好酒也浅尝辄止,争取熬过了宴席再顺一坛就跑。
所有人都抬起头好奇地看去,在纷纷扬扬的梅花中,一位仙鹤般的青年吹着横笛走来,那曲声欢快婉转,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打起节拍。
她本懒得去,可李崔巍作为鸾仪卫统领必须出席,而席上,亦有太平公主。
李知容将他的爪子打掉,回头去找无音,却见黑齿俊早已将无音拉过去,两人眉眼官司正打得热火朝天,只好叹口气,硬着头皮往丽景门去。
不多时后,众宾客都稀稀落落到齐,梅园中各处都烧着炭盆,各人脚下也搁着暖炉,倒也一片融融春意。
大军归来之日,正当上元佳节,举城欢庆,通宵达旦。
恰于此时,在梅林尽头,远远飘来悠扬笛声,如同仙乐。
笛声渐快,早已等候在宴席四周的教坊乐工不知何时出现,以不同乐器入曲筚篥、五弦、阉鼓、铜钹、沙锣、达卜,又有身披纱丽的回纥舞姬旋转着踩上席中央的绒毯,手臂与脚腕上的铃铛随着舞曲一同响动,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上元夜,上阳宫北侧梅园内早早地张罗一新,五彩锦幛一路绵延错落,将雅宴隔成或大或小的隔间,待合宴时,只需将锦幛稍加移动,就可变成容纳上百人的酒席。
黑齿俊率余部得胜归来,也让鸾仪卫众人暂时松了一口气。从前,他本是武后特意安插在禁军中,凭此掣肘黑齿常之的一枚棋子。若是其父在北疆有任何异动,他儿子就会命悬一线。但此次战况紧急,不得已让父子都上了战场,偏又立功凯旋,若是恰在此当口动了鸾仪卫,难免君臣离心。
闫知礼手中的扇子一时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李知容眼疾手快帮他捡起来,对方立马彬彬有礼地牵起她的手:
她因是行伍出身,按规矩只能与北衙六卫的一帮无赖儿郎们坐在一起,可谓众绿丛中一点红,想低调都不能低调,只好用大麾将头脸一罩,坐在那里装缩头乌龟。
既然是去偷酒,就不能穿得太高调。她本打算穿着鸾仪卫的制服素面朝天地出门,却在跨出门前被无音一把拽回来,硬是给她化了个时兴的梅花妆,扎了个乌蛮髻,又不知从何处翻出一套葡萄紫洒金缠枝纹的坦领交嵛裙给她换上,终于打理好出门时,院里吵吵闹闹的诸君顿时寂静了一瞬。
归城将领之中,除威震陇西的黑齿常之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年方二十就因军功受封游击将军、兼任右豹韬卫翊府左郎将的黑齿俊。
敕令中特明言,此次冬宴专为宫中适龄年轻儿女交游而设,除仍被圈足在禁苑中的皇帝外,诸王孙公主、凤阁才俊,并领着虚衔的北衙禁军兵士们,都可毫无顾忌地来吃酒赏梅。来着不用明言,自然都是依附于武太后的人。
教书归来的李太史回家煮粥喝,落雪纷纷,也似共白头。
座中有一人忽地起身,
李知容:
然而他刚回城受完封赏,便径直回了鸾仪卫,在卫所中一耗就是数天,愣是让送拜帖的媒妁们都扑了个空。
没走几步,她觉得身后一暖,扭头看时,却是崔玄逸给她披了一件大麾。正要道谢,对方却朝她眨眨眼:莫要谢我,这是李太史的意思。
年少俊逸,又有军功,一时之间,黑齿俊成为洛阳城中贵戚与豪富争相攀附的贵婿人选。
在酷吏宠臣与镇边大将之间来回权衡之后,武太后果断将来俊臣等要告发鸾仪卫的密奏先放在了一边。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那吹笛青年站在席中央,朝四方恭谨行礼,抬眼之际,一双漂亮如琉璃般的碧色眼睛一时惊慑了众人。
(二)
纵使两人皆是百济人氏,又都精通高丽战阵刀法,但在此前少有人知,黑齿常之即是他的父亲。
众人纷纷表示要去好好喝上一顿,恰在此时,上阳宫中发来敕令,厚赏鸾仪卫众人,并邀北衙各卫府诸郎将出席上阳宫梅园冬宴。
况且,她还答应过十三,要给她偷几坛宫中的好酒。
她隐约觉得此宴不太简单,故而思虑再三,还是打算去一探究竟。
她感激地朝崔玄逸点点头,对方却又多加了一句:李太史还说,若今日染上了风寒不能当值,本月薪俸减半。
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在下险些忘记了,李中郎原也是个大美人。
上元佳节时,火树银花连夜发,就连紧张了数月的鸾仪卫所院中也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垂拱二年年末,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大破突厥,进封燕国公,食邑三千户,改授右武威卫大将军、神武道经略大使。
(三)
然而,这一次她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
今日列席者,虽明面上无尊卑亲疏之别,可随意取座,实际上仍是派系清晰、高低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