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芙见事态不妙,正拔足欲奔,上前为人分辩几句,却俶被扯了住。她回过身,瞧杨逍墨眸微敛,颇有难色,一只手紧攥着衣角,便回握他掌,问道:“逍哥,你脸色不太好,怎得了?”纪晓芙顿了顿,许想得什么,又试探道:“‘喜欢你’这句话,我既敢对逍哥说,也不怕让旁的再听一遍。”
听他二人相互礼敬,言辞恭谨,杨逍不由冷哼一声,暗暗想:“这老和尚目眦欲裂,明是怒意冲冠,恨不能杀了那张翠山,却仍要作出一副泰然之姿。哈,名门正派向是如此,道貌岸然,做作十分。”而思毕,他心念一转,想才那番话语,可不是连晓芙也一齐骂了?遂又想:“是了,晓芙除外。”
“我知道。”杨逍眸淬温色,苦笑而语,忽抬眼望向殷素素,又凝眸与她,一心念及那僧人所言“魔教中人”,顿又想得,黛绮丝曾语:“素来视我教中人为洪水猛兽”,不觉喉间泛紧,苦涩道:“晓芙,你打量下我,再仔细斟酌着,我姓杨,在派中行二,能知晓我是谁了么?”值此关窍,他没由地提及此事,令纪晓芙一怔,却也未及深思,反是心想:“还能是谁?自是我夫郎了。眼下情急,逍哥又乱吃什么风醋?”转一把拉过人,敷衍道:“是啦是啦,我瞧得真切,快走罢。”遂步入堂内。
眼见混乱,管家引路在前,告罪着:“二位峨眉女侠莫要怪罪。”亦瞧得两名老者端立堂前,正是少林高僧空闻、空智。他二人本阖目不言,但闻声道:“张翠山前来拜谒”,瞬圆睁双目,神情漠然地望着人。与此同时,俞莲舟携殷梨亭迎上前,脸色微变,似喜出望外般,向他微笑示意,殷梨亭更挥手雀跃,大声道:“五哥,你来了就好!那几位僧人太不讲道理,非诬陷你杀了什么……都大锦,我却是不信。”
见镖局外堂处,数名少林僧人声厉色怒,皆持棍提棒,横拦在前。
张翠山道:“请教不敢当,大师请问。”
空闻神色凝重,目厉道:“第一件,张五侠半月前,于临安西湖旁,杀了我少林派龙门镖局七十一口。武当七侠名满江湖,以侠为道,老衲信得过七侠人品。但此事,确为少林弟子亲眼所见,你如何解释?第二件,敝师兄空见,一生慈悲为怀,向不与他人结怨,却给魔教的金毛狮王谢逊害死。曾听闻,你与姓谢的私交甚笃,互称兄弟,且不说魔窟远处西北,乌烟瘴气,我等不屑与妖魔有染,张五侠出身名门,想来也坦荡,还请赐示恶贼下落。”
空智伫身在旁,本缄默不言,但听得武当二侠义正言辞,心中愤懑,遂左手一挥,冷声道:“你们出来罢。”随那动作,自承柱后走来三人。那三人身着僧袍,年岁颇长,却皆面缠青巾,仅露出一只眼,正是当日被殷素素暗算,瞎了一目的圆心、圆音、圆业。
他向空闻、空智二人施以礼,又敬言:“二位高僧贵居掌门,劳动大驾,可是为晚辈而来?”
只见那崆峒弟子神情痴然,忙点头如捣蒜,迷醉道:“姑娘快请坐。”然下瞬,杨逍转过身,将纪晓芙拉至身畔,伸臂一按,边抚着她柔发,边关切道:“晓芙坐。”这时,空闻缓步上前,说道:“既是肉体凡胎,何言有贵?张五侠过誉了。老衲远道来此,有两件事要向你请教,还望如实相告。”
空闻一番说辞,听似正气凛然,实句句讥讽。分明在言:武当七侠虚有其表,张翠山作恶多端,更自甘堕落,与“魔教”纠缠不清。故此话一落,俞莲舟神色微怒,不觉攥拳,立时反驳道:“空闻大师,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殷梨亭亦心绪激愤,帮衬道:“大师威望在外,莫要打诳语。说不准,是魔教妖人扮作我五哥模样,蓄意陷害,诸位若偏信偏听,才正中妖人下怀。”
许觉那僧人无礼,只见殷素素奋身冲去,娇喝道:“你这秃驴好生无礼!若再僭越,当心姑娘我……”然话未毕,张翠山步上前,将人回护于后,拱手以礼道:“是非曲直,自有分晓,还望大师予以方便。”见来人恭谦,诸僧虽心中有气,却不好发难,遂只得冷哼一声,斥道:“劝阁下好自为之,少与魔教中人来往。”
圆业脾性素急,沉不得气,当下一见张翠山,俶怒火中烧,若非众师长同道在此,非冲上前,与人拼命不可。他双拳紧攥,怒叱道:“张翠山,你从何抵赖?当日临安西湖边,
言及“都大锦”时,无人察觉,殷素素浑颤了下,忽垂下首,紧扯过张翠山衣角,竟不敢与那僧人对视。张翠山虽未回头,却伸去掌,将她纤手握住,舒指又抚了抚,恍无声道:“你不要怕,有我在”一般。
此时厅中熙攘,黄袍僧人与青衣道人分立两侧,尤为瞩目。各派弟子心中了然,知是少林、武当两派私怨,若真介入哪方,都不甚妥当,便只瞠目醒神,凭看戏罢了。
然东席一列,此间并无余位。管家绕了又绕,心想:“这是崆峒派大弟子,那又是衡山派许长老,个个都惹不起,唉,也只得叫二位女侠站着了。”方要解释,怎料众男见是杨逍,顿心驰神荡,纷纷起身,争先恐后地邀“她”落座。杨逍环顾片刻,便寻了距二僧最近处,向那人道:“少侠,这座可否相让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