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清浅却似浑不着意,兀自叨叨絮絮地与严人畏话家常:“……先母曾说,北地武林看似人才辈出,实则蓁莽荒秽,纳垢藏污,除开刀皇武登庸,唯‘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一人堪称豪杰英雄,值得一斗,说是‘万里玄城映南月,金甲飒沓赶流星’……”动人的语调抵消了琐细烦躁之感,仿佛与熟悉的父执长辈品茗叙旧,而非置身于满地尸骸血污的修罗场,眼前的银发煞星正虎视眈眈,手中青剑狞汪,渴望一饮女郎颈中温血。
应风色远远观察,并未遗落在怜清浅吐出“扫径香缘步”五字之际,杜妆怜凝眄挑眉的那一丝动摇。似乎连武功超卓的银发女郎,也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无意间踩着童年练熟的步法,差点便着了“云边雁”那迂回之箭的道儿。
“小姐勿恼,老人家是误会啦。”怜清浅将她置于自己并拢斜坐的大腿上,为梁燕贞抹去冷汗,一边对严人畏道:“水月停轩不以身法见长,唯《小阁藏春手》中,有一路‘扫径香缘步’,名目甚是旖旎动听,却是扎扎实实以九宫八卦等玄理衍成,我家阁中藏有抄本,是我幼时宝爱的小书之一。
“我见老人家这手‘破眉山’可谓出神入化,偏偏每箭都射同一处,对手才得及时应对,不如改用‘云边雁’,可收奇袭之效。”言下之意,是以其“破眉山”之能,料想亦通“云边雁”才是,仍是变着花样送他顶高帽戴。
便是应风色年轻识浅,未能从韦太师叔和奚长老处听闻这位武经女博士的丰功伟绩,此际亦知女阴人眼力非凡,光是动动嘴皮子,便差点坑了杜妆怜,难怪银发女郎抿着一抹皮笑肉不笑的阴冷,打量怜清浅的眸光甚是不善,望之令人生寒。
笑晏晏的苍白美人同牛屎苍蝇并无太大的分别,也是一件奇事。
但老人并不领情,怪眼一翻,冷冷哼道:“你又如何知晓,她会以什么身法,退向什么方位?莫非像她刺你喉间的那一剑,也是先套好的招,不过是做做样子唬人么?”梁燕贞哪怕正受铓血剑的奇毒煎熬,也听不得他污蔑怜姑娘,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寒声怒道:
毕竟二十多年前,“北域四大绝色”、“渔阳第一美人”的名头传遍天下,武林道上人尽皆知。妖刀圣战,渔阳十二家与游尸门的恶斗,七砦陨落……连“顾影沉鱼”怜清浅的死讯,也曾是江湖人茶余饭后的吟哦喟叹,是天妒红颜、佳人薄命的最佳注脚,令人扼腕不已。
杜妆怜和严人畏双双露出讶色,仿佛见了鬼似。
怜清浅神色从容,娓娓续道:“猿臂飞燕门所用之靶,百步外绘的是等比例的全人立像,以眉间为靶心,‘破眉山’乃指射破人像之眉,堪称世间箭艺极致,又称‘破山之射’。
而怜清浅的渊博其来有自。落鹜庄号称是金貔朝成骧公的传,曾居东洲武艺顶点,庄中的“穷海极天阁”内藏有数百年来搜罗的各门各派武典,得自成骧公舒梦还亲授的《明霞心卷》据说能驾驭世间一切拳掌刀剑等外门招式,不受内家心法所限,使得这一阁子耗尽十几代人心血的拳经剑谱,有了收藏以外的重大意义。
“这位杜掌门的剑法,已练至‘出手无迹’之境,杀人毋须完式,半点瞧不出路数。兴许是这入门的‘扫径香缘步’同我一样,也是练于幼年之际,身体已牢牢记住,进退趋避时印迹宛然,简直像踏着地上的图刻也似,并不难猜。”
怜清浅幼年失恃,待在穷海极天阁里的时间,较历代传人要长得多,寄情典籍的少女似乎因此打开了某种天赋,成为罕见的理论家,连“万里飞皇”范飞彊别开蹊径练成神功,也是得益于这位红粉知己的奇思妙想;以“万里”为号,致敬的正是授《明霞心卷》予怜氏的“风逐万里”舒梦还,在武学方面,颇有以骧公正统传人自居的意思。
“小女子怜清浅,拜见前辈。”
应风色抑着扬起嘴角的冲动,在心底冷哼。
“老匹夫!你……你胡说什么!”
——可惜她的血是冷的。
应风色心念微动,登时恍然:“说不定这‘破眉山’十五连射的纪录,正是严人畏留下的。可惜姨娘不在此间,未能补充一二。”
而奇宫的奚无筌长老与怜清浅相知相恋,于阔别的十年间,复现了惊震谷几近失传的绝学《呼雷剑印》,走的同样是别出机杼、大异于成法的路子,很难说不是与她耳鬓厮磨间偶然提及,从佳人的随口指点之中得到的灵感。
“姓解还是姓怜?”
为此,渔阳怜氏在武林中素有“武经博士”的美名,怜清浅之母“埋血沉红”怜成碧的著名事迹之一,就是在天王山的争盟擂台之上,以各家绝学连败群雄,夺取渔阳盟主大位,令台面下的诸多合纵连横付诸东流,由是扬威天下五道,更使沉寂百多年的落鹜庄重回世人眼中,堪称中兴之主。
且不算女阴人将“韩雪色”踢回火场的老黄历,依柳玉蒸所言,以她两位师傅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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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渔阳落鹜庄之人?”严人畏打量了她几眼,蹙眉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