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谷里,少见地下起了一场雨。
聂白安披着一身性事余温坐到床边,听着洞府外传来的细密雨声,心思一动,便下床套上了内衫。他身后余香袅袅的凌乱床榻上,刚承了一夜雨露的女修不喜雨天的chao冷气息,蜷在软热的褥子里,只懒洋洋地伸出玉兰花苞似的粉白足尖去勾聂白安的腰。
“你去哪儿?……回来呀!”
嫩得能拧出一汪甜水来的声音和软乎乎的玉足不依不饶地纠缠着,聂白安的内衫穿了又脱,脱了又穿,好一番痴缠后才终于衣冠齐整地被那温香软玉放出来,撑着一把绘有海棠花枝的纸伞悠然走入了雨中。
这雨来得突然,去若抽丝。雨声绵密,如泣如诉,听入耳中颇有几分凄凄惨惨戚戚的闺怨之意……呃。聂白安想了想,还是摇摇脑袋,把这个念头抹去了。
绮罗谷不同于极乐天的其他驻地,坐镇此处的乃是合道期的东宵帝君,此地因此而分外安宁,天气也少有Yin云。而今日,帝君大抵是心情不好罢。
聂白安轻轻转着纸伞,走过一条朱樱小道。樱枝被重重花瓣和雨水压得极低,他走了这一路,伞面便是被一路拂过去的。不久前还如朝霞红云般繁盛的樱瓣可怜巴巴地黏在素白伞面上,倒还不如那画上去的花枝娇艳了。
看着满地零碎的樱花,聂白安轻叹一声,只觉心头莫名的忧愁越发浓重。
他并不喜欢雨,正如他也不喜欢洞府里那个娇憨的小丫头。
不过都是思及故人,触景生情罢了。
他心里念着旧人,当下便不想回去见那次品。于是海棠纸伞在细雨里摇摇晃晃,一直盛放到了绮罗谷的山门口。
大概是从这场雨里察觉到了什么,平日里迎来送往络绎不绝的山门冷清了不少,此时只有两个人正缓步走进来。聂白安认得左边的是帝君座下首徒的儿子裴珑,至于右边那个被裴珑揽着腰的男人,大抵是脔宠之流,带到极乐天来寻人调教的。
聂白安又看了两眼,不由得暗赞裴珑眼光当真是好。那男人不是脔宠中常见的娇媚颜色,哪怕隔着并不贴身的衣服,也瞧得出来他四肢修长矫健,不是为了让人搂在怀里把玩而养出来的。那张面孔就更不是什么引人怜惜的姿容了,他的鼻梁高而窄,眼窝微陷,眉飞如燕,端得是一副傲气张扬的美貌。那双眼睛是真真的点睛之笔,瞳仁像是取了晨星嵌作的,眼尾还跟凤凰扬首似的挑起,那形状若是让醉心红妆的女修看见,怕是迫不及待想要为它们细细描上两道妩媚而凌厉的乌线了。
聂白安盯着那个那双眼睛,忽然明白过来了,他今天心神不宁不是因为忧愁,而是——
心念电转间,他看见那个男人忽然拂开了腰上那只属于裴珑的手。
“唰——”
纸伞腾空飞转,海棠朵朵盛放,在聂白安与冲天而起的无色火焰之间落下了一道嫣红的花影壁障。
可那种可怖的高温依旧透过花影逼了过来,聂白安强作镇定地捏碎了一枚警示符,但这没有必要,因为以那青年为中心,嚣张腾起的灵气已经引来了极乐天内大能的注意。
数道威压飞快地镇下,却没制住那青年的术法。雨雾远处,一道曼妙的身影眨眼间来到近前,贴着红梅花钿的明丽面容上,怒意凛然。
“哪来的道门杂种,竟敢——”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怒火染红的脸颊就瞬间变了颜色。
一道明媚的阳光从不知何时开始散开的Yin云中投下,正好照在了此处。那女修好似见不得光的异种似的,惨白着脸连连后退,直至缩回来处消失不见。
而遥遥的,在绮罗谷里的最高处,那独属于东宵帝君的相思峰顶,一个人影缓缓踏出了宫室似的洞府。那即是一道命令,而谷中群芳毫不犹豫地执行了。那些没有被风雨打落的灵花无风而动,如朝凤的百鸟般飞掠向那人面前,搭出了一条再华贵艳丽不过的路。
他便踩着那些能让一个散修心痛得昏死过去的珍稀灵花徐徐走来,人未到,声先至:
“煌煌九霄一剑寒,流焰扶摇醉天光。余岁不念沧海瀚,长梦浮生镇琳琅——”
吐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一抹红影飘然落在了那手握无色火焰的男人面前,而那座花桥,也在他落地的瞬间分崩离析。
百色繁花漫天飞舞,红衣艳丽恍若泼血,这本该是叫人眼花缭乱的情景,可那人只消站在那里,便是日月失色,万籁俱寂。
这样辉煌的美貌,整个玄渊洲再没有第二份了。
于是就连他的名号,都被人写作了绝句——晓看东风曳桃李,飞花连云舞佳期。宵分几回春雨急,唯余残香沾客衣。
东宵帝君,花沾衣。
“秦郎。”
这引得不知多少人色令智昏,尸骨无存的艳色微微一笑,柔声呼唤,语气似嗔似叹。他左眉尾上一颗淡红的小痣随着他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喜悦笑容而轻轻一挑,引人心旌摇曳,意乱神迷。
“本座等你来除魔卫道,等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