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与定北王达成约定。”哥舒冰紧紧攥着披风,像是隔着披风攥紧了自己的心脏,“大魏与狼族都要休养生息,我以狼族下一任狼王之名向月神起誓,作为新一任狼族的王,我会重新与大魏商定物资交易协定,再不sao扰北方边境,带领族人休养生息,重新修复已经千疮百孔的王国。”“可以相信她。”裴青眼瞳一动,火焰灼灼,将霍尘与卫杨一行人的模样照得明明暗暗,他们身后是弃甲投戈的狼族兵,卫杨手里拖着一张草席,盖住了里面的身影,可目光掠过的一瞬间,哥舒冰眼眶就红了。那一瞬间,伤心、悔恨、气愤……五味杂陈,数种情绪快速划过哥舒冰深邃的眼睛,转瞬又如烟雾消散,她垂下眼睫,不再去看。霍尘用张草席遮盖住了哥舒骨誓的遗体,没让她直截了当地看到,作为敌人来讲,已经仁至义尽。“走吧。”他这话是对着哥舒冰说的,“带着他们走吧,希望下次见到公主,不必再兵戎相见了。”“你们的敌人不仅在嘉定之外的冰川。”哥舒冰抬起清亮的眼,“霍将军,我希望届时两国停战的协议,会是定北王来亲自与我签。”霍尘没有说话。哥舒骨誓的死亡只能让他释怀那么一时片刻,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无力和担心。哥舒冰说得对,敌人不仅在嘉定之外的冰川,而这一切也不过是刚刚开始。月色西沉,长安城迎来了第一缕曙光。钦天监后院的小屋里,袅袅炊烟升起,邵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配了些Jing致的酱菜,甚至还心情颇好地摆了下盘,这才往卧房走去。顾长思靠在窗边,眼睛轻轻闭着,晨光给他高挺的鼻梁披了一层薄纱,整个人笼在缥缈的亮色里,邵翊脚步不由得放得轻了些,但走近了一瞧,他的眼睫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像是只破茧而出的蝶。他没睡着,邵翊靠近他,那双眼睛倏然睁开,里面没有半点刚睡醒时的茫然。顾长思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波澜不惊:“有事?”“一晚上没睡么?还是住不惯这里?”邵翊没有介意他语气中的淡漠,殷切地将手中的饭菜推到他面前,笑道,“委屈殿下了,毕竟从刑部大牢中将你带出来,不好抛头露面的,待遗诏问世,我们立刻逼入明德宫,天下就是我们的了。”顾长思摇了摇头,伸手拿起勺子在粥里翻搅了几下,居然从碗底翻出来两颗煮得软烂的红枣:“住哪里都无所谓,没有住不惯,伤口疼而已。”邵翊一下子紧张起来:“哪里疼?我看看。”宋晖那一箭是没伤到要害,但到底扎透了胸口出了血,再加上天气寒凉,刑部大牢里又冷又Yin,伤口没有得到好好养护,出来后虽然邵翊找了医师,可终究不是秋长若那等国手级别的大夫,顾长思身体又有旧疴,一来二去,将人拖得脸色都不大好看,苍白苍白的,没有血色。“不必。”顾长思不着痕迹地躲开他,“有人找你。”
邵翊一怔,孟声便敲了三下门,急匆匆地进来了。看他的模样是有急事需要禀报,但邵翊之前下了严令,所有人不得打扰顾长思修养,这间屋子除了他以外,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如今孟声贸然敲门,甚至没有等屋里人回话便不请自入,如此没有规矩,邵翊还是板起了脸。“阿声,我说过什么?”邵翊厉声道,“惊扰殿下修养,你是有几个脑袋?”“臣万万没有此意。”孟声激动地手都在抖,“实在是太过急切来找邵大人,大人勿怪。”邵翊没有答复他,他便自顾自地解开了手中捧着的东西,凑上来时双手还有几分颤抖:“八百里加急,从淮安送回来的,当年淮安王妃留下的遗诏线索。”邵翊眼瞳蓦地放大,一把将他扯起来:“给我看看!”“还是给我看看吧。”顾长思咽下粥,平静地开口,“毕竟我母亲不可能明晃晃地将地点写在纸面上,论对她的了解,普天之下还存活于世的,也就只有我了。”邵翊忙不迭地将纸递交给顾长思。他甫一展开那片泛黄的纸张,眉头便紧紧地蹙了起来,气血上涌,逼得顾长思骤然呛了下,消停了几日的喘咳也铺天盖地地反扑回来,咳得撕心裂肺,险些要呕出血来。邵翊当机立断扶了他一把,给他不住地拍着背,一面吩咐孟声道:“去把窗户开开。”孟声赶紧去了。“怎么了?可是地方有什么不妥?”邵翊一面给他拍背一面急吼吼地问道,“还是淮安王妃所指之处难寻,没关系你尽可以告诉我,我们是自己人,你别担心。”顾长思摇了摇头,短暂地说不出话来。孟声心领神会地端过来一杯水,放在他颤抖的指尖暖了一会儿,才听他的咳嗽慢慢止住。“不难寻,我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那里。”顾长思眼尾咳得泛红,仔细看连泪花都被咳了出来,给本就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母亲她……居然会选择把遗诏藏在……”邵翊不留神捏着他的手腕重了些:“在哪?”“顾氏祠堂。”顾长思讽刺地笑了一声,“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之下。”顾令仪这位传奇的女子,放在朝堂之中,可以算是没有什么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