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脑子里有无数条念头,诸如“他在说什么?”“放狼族兵进城?这是什么新战术吗?”“狼族兵进城后绝对会对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韩恩他……”温知几乎连舌头都不会动了:“韩恩,你和狼族勾结。”“是。”“之所以狼族兵的集结一直悄无声息,都是你压着的!”“是。”“你就是要把北境十二城送给他们!!!”“是。”“为什么!!”温知猛地掀了桌子,一把揪住了韩恩的领口,攥着拳就重重地打上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也是大魏人,你也是北境人,你也是行伍出身,为什么!!!”“为什么?”韩恩没有还手,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在他想打上来第二拳时一把拧住他的手腕,钳制着他不让他动弹分毫,“温大人,当年嘉定之役你在哪里,哦,你还在读书,还在考取功名,还在纸上谈兵嚷嚷着要让天下太平!”“你打过仗吗?你带过兵吗?你上过战场吗?!”韩恩的情绪骤然爆发,“我上过,我告诉你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儿。我的哥哥,亲哥哥,死在我面前,他的腿被狼族人砍断了,血流了我一身,依旧重重地盖着我,因为他不能让狼族兵发现我,发现我还活着!所以我才能活下来,活到今天!!!”“那你不应该更加恨他们才是吗?!你现在又在干什么?!”温知狠狠咬着牙,“你在侮辱你兄长的死亡。”韩恩一把摔开他:“不是我在侮辱,是他们不配我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温知脑袋撞在被掀翻的桌案上,霎时嗡嗡作响,什么都思考不了了:“谁?”“宋启迎。”韩恩胸口猛烈起伏,“他根本就不是要维护江山,他就是要让定北王死,那么多人的死他不在乎,他就是让定北王死!!!于是有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放屁!!!”温知终于破口大骂,“谁给你的胆子,揣度圣上,妄加罪名!!!”“我亲眼看到他写的旨意!‘北境若请援,拖延三日至’,你懂密令交到我手里、让我送给晋州都指挥使司时,我是什么心情吗?”韩恩胸口猛烈地起伏着,“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可笑,我兄长的死可笑,我还活着可笑,我还妄想为宋启迎保家卫国可笑,我就是一场笑话!!!”“他那样一个帝王,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楚。”韩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我也会让他也知道什么叫苦楚——我把那张字条,送到了定北王面前。”“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不把我们当人看,谁会给他卖命。”韩恩居高临下地看着卫杨和温知,“温大人,最后提醒你一句,走吧,北境十二城兵力部署皆在我手里,我不动,这个门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规规矩矩自己打开,要么被轰上几个时辰炸开,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注定的,北境十二城,没了。”卫杨咬牙切齿地扶着温知:“你口口声声说陛下不把你们的命当命,可你这么做,又何曾把北境百姓的命当命!!!”留给他的只有韩恩扬长而去的背影。
狼族兵如一朵黑色的乌云,在五年之后再度飘到了北境十二城的北方,似乎是连老天都有预兆,暗暗地在天空酝酿一场暴雪,空气是凝滞的,天色是晦暗的,气氛是令人绝望的。韩恩调出自己的亲兵和门令,前去迎接他的罪孽:“哥哥……我这也算是,替你报了仇了。”嘉定百姓风声鹤唳,都从那不太平的氛围中嗅到了一丝危险来临,不知道是哪家小子偷跑去城楼上看了一眼,旋即尖叫失声,大叫着从城楼上跌跌撞撞跑了下来,鞋都掉了一只还恍若不觉,任由那些石子将自己的脚心扎了个鲜血淋漓。“兽头人!兽头人来了!!兽头人来攻城了!!!”百姓本就在惴惴不安,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嘉定霎时炸翻了天。兽头人是孩子们的说法,北境都知道狼族人会有刺青,就是兽头的图案,因此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不用过问,城里当即就乱了起来。立刻收拾起铺盖的小贩、扛着家伙跑回家的伙夫、上了年纪不好快跑只能颤颤巍巍拄着拐棍疾走的老者……孩子一声声的惊叫犹如狂风扫落叶,卷了个人仰马翻,大街小巷四处都是逃命的身影,杂乱无章,混乱无序。一声骏马嘶鸣响彻长空,韩恩逆流而行,百姓有的见过他巡防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派来救民于水火的英雄,却不知道他马上要用双手将他们推入人间地狱。“韩大人!”“韩大人救命!!”“韩大人救救我们!!!”韩恩充耳不闻。骏马在城门前一扬前蹄,韩恩扫过那些灼灼目光,对那些殷切的希望视若无睹,冷声道:“开城门——”百姓面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刹那间,哭喊声喧闹成片。“韩大人!!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要做什么!?”“这门不能开啊——”韩恩的亲兵将这帮求生无门的百姓冷漠无情地推搡开,仿佛他们是路边的石头小草,都不配有那么一丝丝的垂怜目光,泛着寒光的武器隔离了百姓炙热的心脏,而就在这样吵嚷的环境中,一道声音清晰而突兀地传到韩恩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