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锦似笑非笑,翻开账簿,低声道:“不往远了说,就从去岁的账上,李掌柜掌管的八家铺子,有绸缎、酒楼、车马等,其中有五家铺子都在亏损,可本宫对过店中的出货记录,即便按照世面上最低盈利来算,多少也该有些进项的。”
芰荷瞪大眼睛,听出宜锦话中的意思,但她的头却摇得像个拨浪鼓,“芰荷就想一辈子在姑娘
李掌柜心中一惊,便也明白,这位王妃虽年纪轻,可却不是好糊弄的主,他思虑一番,便道:“可否一观王妃手中的账簿?”
芰荷送完客,回到宜锦身侧,不解问道:“姑娘,这些掌柜耍花招,如此不敬,为何姑娘不曾向王爷提起?”
她知道,这些时日他看似在王府休养,可心里并没有放下那场失败的战事,也没有放下曾陪他一起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的兄弟,反而那些痛苦,都如无声的雨点砸在他心上,不可与人说。
李掌柜拱手,面上镇定没有慌张之色,他只将那些天衣无缝的账面交给了王妃,料想一个深闺妇人,又怎会懂商铺经营之道,但他没想到,王妃竟能想到绕过流水账簿去查出货记录。
底下几个小掌柜方如醍醐灌顶,一时间汗流浃背,王爷治下甚严,从不容情,若今日是王爷碰上他们耍小聪明,这掌柜也就做到头了。
宜锦看着她,摇头笑了笑,“告诉王爷,他们碍于王爷的威严,表面上或许会顺从,可心中却会更加低看我。”话罢,她合上手中的账簿,低声道:“更何况,他已经足够辛苦了,夫妻一体,我又怎么能万事仰仗他。”
宜锦知晓,之前这些账目虽然萧北冥极少过问,但有蒲志林把关,定然不会出错,这些掌柜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阳奉阴违,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些掌柜并不将她一介妇人放在眼中,想糊弄她罢了。
芰荷有些不解,她记得月中的时候姑娘就已经将账算好了,为何还叫她再算一遍?
李掌柜抚了抚美髯,摇了摇头叹道:“你们果真愚钝,几家铺子的出货记录皆是蒲大人掌管,若无王爷首肯,蒲大人又怎敢将这些机密要件给王妃娘娘过目?王爷都发了话,你们还要叫什么劲?今日王妃娘娘不计较,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往后再如此怠慢,恐怕就不是今日这等局面了。”
掌柜便也都不再客气,一一落了座。
李掌柜一干人等又都请罪,宜锦只是挥了挥手,“今日就议到这里,等你们送来了新的账簿再说。”
李掌柜忙应下,乌泱泱一群人退下去,出了府门,几个小掌柜才问道:“王妃只说出货对不上,却没有十足的证据,为何李兄便俯首认错了?咱们来时不是说好了要一致对外的吗?”
她开口道:“听闻李掌柜祖籍徽州,徽州出名茶,恰巧我这里得了些新进的猴魁,便赠给李掌柜尝一尝。各位掌柜也都有一份。”
似是看透她的不解,宜锦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你真的甘心只做我身边的女使?”
宜锦没有再多说,恰巧快要到月底,府中要清账,要给下人们发月例,她将手中的账簿递给芰荷,“你对一下这个月的账,瞧瞧可有疏漏之处。”
宜锦见了底下这群人的反应,也实属意料之中,这些掌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又怎么会稀罕猴魁茶叶,但她今日本就不是为了送礼,先礼后兵,才是兵家之道。
众掌柜面上含笑,都起身谢过。
话到此处,为首的李掌柜脸色终于变了变,他拱手道:“不知娘娘说的是哪一年的账?”
等寒暄过后,宜锦便指了指桌上几摞厚厚的账簿,笑道:“王爷前些日子才将这中馈之事交给本宫,也是体谅本宫初入王府,今日才大费周折请各位过来帮本宫理一理账目。这些账目,本宫都瞧过了,除了旧年的账目有些不对,其他倒是挑不出错来。”
宜锦欣然应允,芰荷将账簿递过去,李掌柜翻阅了一会儿,便拱手致歉:“回王妃,应是看管账簿的先生将旧年的账簿弄混了,还请王妃恕罪,稍后属下会亲自将账簿送来。”
宜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些人,便也能窥出一二分来,虽都是掌柜,品级职务并无差别,但诸位掌柜却都隐隐有些尊李掌柜为首的意思,宜锦想起账簿中记载的流水,王府私账上的流水几乎有四分之一都是从这位李掌柜手上过的,且李掌柜资历最老,手下经营的更是旱涝保收的营生。
账面可以做的滴水不漏,可燕京水路发达,由汴河出货皆要向朝廷报备,两边一经对比,实际出货多少,该盈利多少,都一清二楚。
芰荷闻言,便将先前备好的礼分发下去。
芰荷从自家姑娘最后一句话中听出了无限心疼,她的心也忍不住纠在一处。
宜锦一早也料准了他的说辞,但也没有为难,毕竟这是殿下用了好些年的老人,他们信不过她这个新入门的王妃,也是自然,她不咸不淡地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本宫知道自己年纪轻,才入府,你们心有疑虑也是人之常情,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若阖府上下都这样互相猜忌,如何能够替王爷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