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汵张着嘴,偶尔动动嘴唇跟着念到几句。早习课就在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中过去了。方汵总感觉她与私塾一众人格格不入,如果不是娘亲非得把她送来私塾,是打死不会来的。上学像极了劳改!她又天生与常人有异,在私塾也被先生安排在角落,同窗也几乎没人愿意跟她说话。凉风习习,风过林间,树叶发出沙沙脆响,鬓边扬起几缕银白发丝,撩荡过眼角的血痣,模糊了视线。方汵伸出手,用小指把发丝勾至耳后。“瞧啊——方汵在学她母亲勾引人呢——”总有人爱在背地里议论她,苍蝇似的,声不大点儿,却能听得清楚,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她翻个白眼,“在你经过一棵树时,树上知了朝你叫了一声,你也觉得是知了在勾引你喽?怎个自作多情——”“哼!娼ji之女……”她没等那人说完,猛地站起身,顺走书案上的课本,朝那人走去。那人惶恐,“你……你别过来啊——听说靠近你的人都像你父亲一样生疮而死——”她反应平平,甚至轻轻扯了扯嘴角,继续朝那人走去,冷道:“平常随你们说就说了,老娘不在意,但唯独你,江家,江哲不能嚼老娘舌根!”她将课本卷成桶状,狠狠朝那人头上抡了几棍。打完当时就爽了,可后面把双方长辈叫到面前时,她就悔不当初。她的母亲曾经是花魁。名动浔武,艳绝四方,因为眼角的红色泪痣,像一颗红烛泪,而得名——肖烛汍。肖烛汍刚当选花魁不久,与方汵的父亲方儒相爱。方儒不在意她的出身,将她悄悄娶回了家。这时,母女两刚至私塾先生的屋门前,便听见江哲父子与先生在议论她们:“哼!一位花柳之地的脏人怎么配碰我们家小哲!”这粗俗的话语一听便知是江哲的父亲江寒月说的。江哲带哭腔道:“是呀,爹爹。我被方汵碰到了,会不会像方儒一样浑身溃烂而死?——”“我家小哲心地善良,与方家一家子不一样。”江寒月安慰道。“是是是……”私塾先生从旁附和,可也不忘温言提醒,“方儒是浔武本地最大的医馆——阅微堂的少堂主。他娶一位出身花柳之地的女子为妻,是为大多数人所不齿的。虽当时事情败露,惊动整个浔武,把方儒的父亲母亲气到与方儒断绝了关系,并将他们赶出方家,可方儒已病逝,只留下一妻一女在世,那方家老人对她们嘴上不待见,心里还是很照应她们……不然也不会把方汵送来学堂。这让女子读书本就很少见的……只恐怕这件事不好讨说法,不然阅微堂那儿……”
“怎的?还怕以后生病去阅微堂诊治,方家记仇,故意开一剂毒药给我喝不成?!”江寒月愠怒。私塾先生不敢接话,“这……”此番言论,方汵听去,怒火中烧。肖烛汍伸手缓缓地捋到她后背,“人家嘴上说说而已。”“可是……”“好了。听话。”肖烛汍双手搭上房门。推开门之前,她小声地对方汵叮嘱道:“一会儿进去你要好好跟江家道歉,不要惹是生非,此般情况,里外是我们不占道理,我们忍了便是,不要落人口舌,坏了阅微堂名声。”等方汵答应下来,她才敲门进去。听闻动静,几人立马住嘴。“哎呦哎呦……”江哲脑袋上缠一圈白绷带,半死不活,四肢瘫软,躺倒在木椅上,哀号不停。旁边站一位中年男人,那就是江哲的父亲。江哲对他父亲道:“爹,就是这位妖女打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哇……”只因肖烛汍在身侧,又有先前她的话语做牵拉,方汵便只低头,双手搓弄衣角,一声不吭,没半点方才凌厉架势。私塾先生暗暗坟了肖烛汍一眼,神情满是嫌弃,这还不够,又顺势剐了方汵一眼。巧的是方汵正巧抬头,正对上先生的目光,她便是狠狠一瞪,还回去一记眼刀。顿时,先生慌了心神,真怕因为方汵这一眼而得什么不治之症。他清了两下嗓子,定好情绪,才道:“江哲,井水不犯河水,你没招惹方汵,她为什么要跟你动手?”江哲看一眼父亲,神色仿佛在想:父亲和先生在这儿,方汵也不敢再动手。他口无遮拦地说:“我怎么知道!她突然发疯了呗——她惹过的事还少吗?同窗里,除了女生哪个没被她打过?哎呦呦——脑袋疼——”说着捂上脑袋直哼哼,“哎呦呦——不知道有没有破皮流血——”“不才,我与夫君粗略学了些医术。来,让我来瞧瞧伤口……”肖烛汍直迎上去,柔声关切到江哲。“你这女人的脏手,别碰我家小哲!”江寒月厌恶地喝道。听闻,肖烛汍伸出去的手吓得立马缩了回来。方汵神色立显不快。她暗自啐道:寒月寒月,如此文雅的词而配怎么个粗俗的人,真是莽汉绣花,好不般配!“汵汵小时候摔跤,破了很大一块皮,她直哭着说‘疼’,我哄了好久才停嘴。小哲肯定也很疼吧?得赶快止痛止血才行……”肖烛汍仍担心江哲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