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蓝婆菩萨环视了一圈,在乌袍君原本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有几分疲惫地道。“若非大圣阻拦及时,你此时便不能这般安然无恙地站在为师面前。”更甚至,在她当真以为乌袍君得罪了唐僧师徒时,本欲将事情做绝,一招废了自家徒弟苦修多年才炼出的眼睛,禁锢住他所有的动作话语,不给他任何辩解冒犯的机会,以便她能够顺利从孙悟空手中带走自己这个大徒弟,保住他一条性命。——在当真掺和进西游一事无可挽回的情况下,她既然在佛门和天庭那边没有什么关系和脸面,便只能自己先下狠手,才有可能保住自家徒弟的性命,也不至于让他损了根基。“师父,我——”乌袍君并不知道在黄花观外还发生了这么一桩事。他本以为师父只是气他用计骗她出山。但师父对他们最是心软,便当真是因为此事生气了,他服个软、认个错,也就能欢欢喜喜地带着师妹们和师父一起回到千花洞。——当初,他和他的七位师妹不正是仗着师父心软,才从小师弟的口粮变成了师父的弟子吗?师父还为了他们特地给门下弟子排了位序,让他成为了千花洞的大师兄,而不是按照惯例让小师弟当大师兄,生怕他们被自己的儿子欺负。但是,若是师父当真误伤了他,那么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师父越是心软,越是疼爱他们,他就越难以想象师父在伤了他以后再发现所谓的他抓走了唐僧不过是自己联合孙悟空一起演的一出戏,那……平白无故对徒弟下了如此重手的师父心中会作何想法。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甚至觉得哪怕当真废了他这一身眼睛,但只要能够换得自己重归师门,也就并没有什么不值得的地方。但他却绝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师父陷入这样的境地。“师父,是徒儿考虑不周,请师父责罚。”乌袍君又跪了下去,深深拜伏于地。他从来没有想过用自伤的方式来换师父回心转意。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刚离开千花洞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若自己在外面受了重伤,性命垂危,师父会不会忍不住破除誓言,出手相救于他。然而,他最终没有这样做。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他不但努力保护了自己,在离开千花洞后顺利在外面站稳了脚跟,更是护住了七个师妹。因为他清楚,他不能用师徒情谊来逼迫师父。师父想要保护他们,而他们也不能当真只选择待在千花洞里做师父的拖累。做徒弟的,本来就该有出山历练的一天。更何况他是蜈蚣化形,七位师妹是蜘蛛Jing,哪怕师父和小师弟当年当真吃了他们也不过是物竞天择罢了。他们本就在师父和小师弟的食谱上,彼时又没有修成人形,纵使开了灵智也不过是更鲜美一些的口粮而已。
然而,师父在那时却选择了庇护他们,收留他们,而后更是教导他们一路走到了今天。在他们变得足够强大到与逼迫了师父的佛门对抗之前,回到师父身边又能回报给师父什么呢?所以他带着七位师妹一路远行,最后在黄花观定居。师妹们后来很少再提起有关师父的事,但当他听说她们养了一帮蜜蜂、蜻蜓当养子时,他便知道她们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在千花洞的日子。而今……乌袍君深深拜伏于地,不知该如何面对师父。他本不愿这样做,不想这样伤师父的心。然而不论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事实摆在那里,他也没有什么可辩驳的。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用态度向师父表明,他真的没有不爱惜自己。他真的……并不是想要逼迫师父。看着这样的大徒弟,毗蓝婆菩萨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再生气,也不过是气乌袍君拿自己冒险,也是在气自己快两千年了还是没有什么长进,竟仍然只能用这样极端的手段去保护自家徒弟。“这些年辛苦你了。”毗蓝婆菩萨最终只是走到乌袍君身前,半蹲下身来,用很久很久以前,乌袍君刚刚化形还是个五短身材的小妖Jing时惯常的手法,摸了摸他的脑袋。“作为大师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比她这个失职的师父,做得要好太多了。那日,毗蓝婆菩萨带走了乌袍君,也袖袍一卷,将盘丝洞中的妖Jing们一并带回了千花洞。时移世易,局势已与当年不同。她这个做师父的固然没有什么大能耐,但通天教主既已自紫霄宫归来,千花洞这一亩三分地,她还是能护住自家徒弟而不让西方教插手的。乌袍君走之前将黄花观交给了观中的一个小道士,那个小道士倒不是妖修,只是个连修行都不懂的最为普通的凡人。但乌袍君亲自选定了他作为观主的接任者,旁人便也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毕竟这间道观本就是乌袍君的私产,哪怕是按照人间的律法,也得承认乌袍君对这间道观的所有权。而孙悟空则是暗中观察了一番那个小道士。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稀奇之处。但或许正是因为足够平凡普通,才适合接手这间曾经为妖修所有的道观,做那观中主人吧。猪八戒心心念念着盘丝洞中的那七位女妖Jing,可惜的是到了最后也未能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