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声音。
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带着热切而不知疲倦地追问——
姜沉…姜沉?
你回来啦?
我很想你。
你想我吗?
我浑身陡然涌过一阵颤栗,紧张地回过头,只有紧闭着的黑漆漆的门。
再没有谁会风尘仆仆赶来,推开那扇门,抱紧我,亲吻我,说他在等我回来。
再也没有。
我一个人平静地过完这个春节。
吃的是以前陆江明常烧的几个家常菜,我看着看着,也学会了。
窗户外的烟花,仍旧灿烂、美丽,高高地炸开在遥远的黑色夜空当中,然后转瞬即逝,仿佛一场触不可及、难以捉摸的幻梦。
一瞬之间,我好像看见十六岁那年,他带着蒋磊,带着热闹的欢声笑语闯进我家,和我过的第一个新年。
他们的声音,他们的面孔,其实从未在我脑海中消失。
离开前,我回了趟我们的家。
我把那张蒋磊婚宴上留下的照片放进皮夹,把那把吉他取下来带走。然而经过鼓房的时候,我在难以自抑的不舍中又进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所有长年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鼓房墙上的照片又被原模原样地贴了上去。
猛然袭来的五脏六腑都被搅烂般的悲痛令我几乎站不直腰,我伸出手贴着墙上的照片,把额头抵在手背上,浑身颤抖着嚎啕大哭。
所有漫长的爱和不舍、痛和不甘都汹涌着,崩溃着,无止无休,绵延不绝。
——
我又踏上了一段遥远的旅途。
这条毫无方向的荒凉大路向远方延伸,没有目的地,只有前行,前行,上路,上路。
阳光,汗水,尘土满面。
虚浮的身体,不再具有旺盛的激情和欲望,生命变成灰色,所有的精力似乎消耗殆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在路上。
我还能向何处求索。
入藏的路上,有一群徒步、骑行、房车而来的,高歌着达达主义的青年人。你问他们,他们也呼喊凯鲁亚克,呼喊在路上,呼喊远方、激情和救赎。
他们年轻的脸庞,像极了多年前渴望永不停歇地燃烧的我们。
我忽然找到我们共同的、最原始的期待,不知疲倦地迈向呼和浩特广袤无垠的草原,奔往新疆经年不化的雪山,站在西北戈壁间粗犷的风沙与燃烧的夕阳中。
天赋神韵的自然,巨大的石像,盘桓的苍鹰……一路上惊心动魄的美即使穷尽一切极端的词语都难以准确描绘。
失真而来的人们,残缺的灵魂,于是近乎完美。
我开始察觉出一些彩色的东西。
是帕米尔高原上美丽的雪莲花——路过的披着紫纱巾的塔吉克小女孩亲吻了我污浊的面颊,天蓝色的眼睛,明净、纯粹,看着我,用生涩地汉语对我说,我唱的歌很好听,她想起了她的母亲。
于是我开始渴望……渴望我的大脑被充盈,渴望我的眼睛变得锐利,渴望一切美的事物被我察觉、捕获,被我变成文字、音乐,变成涌入无数颗心脏的河流。
渴望未来某一天,在这条路上的我,脑子里不再是混乱的欲望、爱恨、愤怒、偏激、绝望,而是平静,祥和,充满好奇与喜爱。
在不知不觉中,我好像变得平和快乐。
每一阵穿过我身体的风,每一片摇动的树叶都令我无比快乐。
某天,我拿起皮夹里的照片看了又看,会发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比如我眼睛,我的皮肤,我的神态,我面部的肌肉走向,除了这些能够看见的岁月痕迹,还有很多很多藏在皮肉之下的东西,无声无息在无数个瞬间突然改变。
但也有一些没有变化过的东西,比如我还是深爱着照片中另一张鲜活的脸,虽然不再炙热到烧毁自我,但仍然存在,永远存在,默不作声地存在。
一零年我走进尼泊尔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这当然也不是指外表上的变化。
我遇到了很多可爱的人,彼此用不那么流利的中文或英文交流。英文很蹩脚的我不懂辣椒酱怎么表达,只绞尽脑汁地喊着hot……hot,老板sarbotta瞪直眼睛看着我,以为我在询问什么色情网站。
最后在我哇哩哇啦的比划下,他终于给我拿来了辣椒酱。我如释重负,赶紧掏出本子记下来:辣椒酱,hotsae。
我在sarbotta的旅店住了大半年,他和我一样是个酒鬼,我们常去镇上的酒吧喝酒,在酒吧里他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但没开窍的sarbotta苦追两个月都没有丝毫进展。
我便开始教他弹吉他,c调三品和弦的歌学起半个月就足够了。
月光下的sarbotta弹得很开心,那个姑娘也听得很开心。那么大一个粗糙的汉子在这种月光和歌声中也显得异常的柔和。
接下来,就是每次见面准备的玫瑰,还有些我帮他写的酸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