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学过做饭?”杨
“你下午不看店?”杨真随口问道。
厨具是刚搬进来时置办的,研一时他为了拍蓝池路上的发廊,从学校宿舍搬到这里。发廊晚上才开门,他的作息就跟着发廊的老板娘走,下午睡到自然醒以后去逛菜市场,慢悠悠地给自己做一餐饭,吃完以后就下楼到发廊里坐着,从最开始的环境熟悉、设计机位到实拍,再到后来剪辑、投稿,他以为未来永远这么安静美好。
杨真又“哇”的一声,吐了一地。他想到下午清洗那些肉时的触感,柔软的肉块搭在手上,湿冷黏滑,像握手,像抚摸。
杨真不再理他以后,陈自强就自己去了厨房忙活。流水声、菜刀和案板的碰撞声依次响起时,杨真不受控制地想起过去的很多时候,在他还是一个几乎没有表达能力的儿童时。
“送你了。”杨真心烦意乱地把他推到门外,想到冰箱里还冻着死人肉就浑身难受。
杨真冲到厨房里,把整口锅都端出来,用力砸在陈自强面前。肉块还在棕黑发亮的卤水里浸着,卤水表面结了一层乳白色的油花。
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家有无可辩驳的幸福。没有争吵,没有经济压力,生活像一条在日光下缓缓向前流淌的河流。
三.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愧疚、答谢还是杀人犯的扭曲心理,陈自强给他很认真地做了这顿饭,三菜一汤,摆盘不输专业厨师,片鱼片肉的刀工也好。
陈自强进门后惊呼一声,把什么东西放进厨房,弯腰一边收拾地上的酒瓶和烟头,一边说:“怎么不去床上睡,地板很冷,会着凉的。”
只是幸福之下,儿童杨真那一瞬间糅合着追忆与不舍的恍惚,是否是未来的一种预兆?尸体,吊绳,哭泣与黑白像,但是没有遗书,更没有阴谋,没有秘密,事情只是因为太简单而无解。
“嘎吱”一声,敲门的人终于失去耐心,未经允许推开了门闯入。
“早上的肉卖得好,下午没货就关门了。”陈自强一边解释,一边去厨房装饭。
厨房里那些与“家”这个概念有关的音声气味传来,看着动画片的杨真会陷入片刻的恍惚,接着他会觉得美好。
“哎呀,昨天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今天给你带了最好的肉呢。”在杨真提出质疑前,陈自强赶紧补充道:“猪肉,都是猪肉,一点都不掺假。”
如果一切还不够有希望,那就是时间还逆转的不够多。
杨真的目光专注,好像只要看得够久,他的视线就能穿越时间,回到这间屋宅刚刚竣工,主人入伙的那一天,再听见那一天的笑声,乔迁宴上的觥筹交错声,闻到崭新的油漆味。
“我,我都有放血了再卖,处理干净了。也,也不都是人肉,大部分还是猪肉,哪有那么多人肉。”
杨真嗅着卤水的香味昏昏沉沉扶着墙回房间,栽倒在床上继续睡。他没把房间门关死,留了一条缝让厨房的动静能够进来。
些肉最后都……”
杨真不意外,比起杀人分尸,溜门撬锁可以说是很安全友好的犯罪技能。
杨真忍着不想象陈自强说的“他那里”,那个尸山血海的小房间煮出来的东西都得带点死人的怨气。
杨真难得睡得很沉,直到被敲门声吵醒。“笃,笃,笃。”敲门的人很有耐心,一下一下缓缓敲着门。
陈自强从门缝里挤进来半个头说:“你想吃卤肉是吧,等着我给你带哦。”
“你卖人肉给我?我吃了人肉?”
陈自强在杨真的注视下,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心虚地解释:“对不起,早知道你要自杀我就给你拿好的肉了……”
“起来吃饭了。”陈自强再一次叫醒杨真。这次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
杨真没有劫后余生或者大难不死的庆幸,只有计划被打断的无措。坠楼以后的时间对他来说,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可他被陈自强硬生生地扯上来,滞留在这个缺少他一席之地的时空,继续面对之前令他走投无路的一切。
他把家里的酒都找出来,连同晚上买回来的啤酒一起灌下去,伴着电视里肥皂剧连续不断的罐头笑声,杨真终于成功让自己昏睡过去。
“你这里厨具还挺全,做饭比我那里方便多了。”
杨真没理他,把门用力关上,听到陈自强轻快的脚步声才松了口气,回身看着被陈自强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家。
酒瓶在垃圾袋里哐哐当当地互相碰撞,杨真冷笑一声,说:“我人肉都吃了,怕什么着凉?”
他睁开眼,看着被日光照亮的天花板。天花板的墙皮斑驳发黄,回南天受潮经常开裂落下,只有边角的石膏线彰显出这间残破不堪的屋子也曾经被认真对待过。
“对不起啦,以后你来我给你拿好肉。”陈自强勤快地找来拖把把地板清扫干净,从纸箱里抽了几本书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杨真:“这些书能借我看吗?”
整齐得像天台储物间里的尸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