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耳闻。”沈长青倒是微讶。他在卷帙阁翻阅典籍时,偶尔一次看到过这个上古部族的记载文字,族内曾有数名大巫,能以“万巫鼓”为天神祝祷,与天神沟通,并受其供奉的主神庇佑。但其相关记载止于那场几乎将整个人界抹平的天地浩劫。因此他还以为巫灵族一脉也已在那次之后断绝。
沈长青终于忍不住侧头望去,却见周粥已经抱膝把自己蜷成了小小的一团,下颌搁在膝头上,眼泪不声不响地从眼眶里往外淌,可怜巴巴的。
他酸了吗?沈长青摆脱了束缚,从床边退开,侧对她在桌边坐下,做出一副只想落个清静,连眼角余光都欠奉的模样:“吾观那唐子玉为人臣子也算忠心耿耿,真心实意,不是不能琴瑟和鸣。想闻香便去他那儿,莫再喊吾相救。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希望你能尽早去昆仑山祭台上把之前许的愿给还了,吾也好回去交差。”
于后宫吃醋的心愿?吾看那三个可不像纳君当夜还会跑出去的——”
她晃晃悠悠想站起来,又觉得有点儿腿软,就索性往后一靠床沿,放弃了。
碰瓷?
周粥仿佛强忍委屈,瘪着嘴抬眸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来:“你戳我心窝子。”
唐子玉抱着一摞奏本,请她挑灯夜读;燕无二说是习得了一套新刀法,在她床前舞得虎虎生威,最后用一片眼花缭乱把她成功催眠了;百里墨就更血腥了,与她促膝长谈起典礼上那些牲祭“尸体”的死亡时间与“凶手”的作案手法……
而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叭嗒”一声砸落在衣料的缎面上。
五感的衰退,与人之大限往往是息息相关的。
话音落下后许久,屋内果然静了。
“能不能不要每次理解都只停留在字面意思?朕说的是精神层面的伤害!”伤心抽泣之余,周粥还不忘先鄙夷了对方的情商,才顿了顿,道,“你那天应该发现了吧?朕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其实命不久矣……”
所以才道沈长青这话扎心呐,有哪个桃李年华的女子不想寻一段浪漫缱绻的爱情?不想觅一个举案齐眉的意中人呢?纵使是该先家国大事,后儿女情长的帝王,也不至于将后宫虚设。无非是心中重情,既不可能与所爱之人相守一生,便不愿拿这短命残躯害人伤怀也担心子嗣会和自己一样先天不足,待她过几年驾崩了,还得在比自己更小的年纪里用风雨飘摇的身体,去经受朝堂的风雨摧折——
何苦来哉?
“那你能看出原因吗?那些太医诊不出来,便只能说什么先天不足。朕知道自己这病不是普通的病,凡人是看不出端倪的!”周粥突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有什么修炼之法可以改善她的情况?
“倒也能说是先天不足,你的魂魄受损,并不完整。”这算不得什么天机,沈长青没太多犹豫地将实情告知了她,也问出了那日心头的疑惑,“你幼时是否有过什么奇遇?或是遇到什么仙神相助?否则以此等残魂,寿元早该断绝,更不可能和常人无异地活到现在。”
这静很是不同寻常,没道理周粥竟不回嘴。仙神的五感敏锐至极,纵使不去看,沈长青也能知道她并未正巧醉倒昏睡过去,而是确确实实地沉默了。
正出神间,周粥忽然鼻头一皱,从痛苦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去捂住腮帮子,龇牙咧嘴地抱怨,“你怎么又酸了?柠檬醋倒牙,你好歹变个苹果醋啊,还能……能助眠!”
只不过除了已故的先帝外,朝野内外都只当周粥龙体很是康健。毕竟幼时多病,长大后自然而然就壮实起来的孩子也很多,并非什么怪事。为了朝局稳固,先帝病重,周粥监国时,更是把一切更是瞒得滴水不漏,就连小姨周琼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道是灵
最后这小半句,沈长青止住了,下意识觉得这并不该出自一个超然世外的上仙之口。
见她两颊虽还红扑扑的,但头脑多半比之方才清醒多了,连自称都换回来了,沈长青便只低低应了声,算作承认。
后面的话,周粥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也不需再说。
“吾何时伤你心脉?”沈长青闻言,哭笑不得,这莫非就是仙班同僚常提起的人界特色传统之一的——
只怕是投怀送抱都来不及。
天晓得那三个家伙在纳君当夜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闻言的周粥拿手背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算是吧。大周皇室的先祖也不是常人,是巫灵族人。你听说过吗?”
“我就这次喝多了点儿……你反正不是人,在人面前我不喝醉……”
“巫灵族中有一脉大巫女周氏,她的后人创立了大周。周氏祖上有一朵灵花世代相传,据说是用来给后人保命的。”周粥拿食指指着自己的鼻梁,“朕自出生起就病弱异常,逐渐尝不出任何滋味。是母皇在朕十岁那年,从宗庙里请出了灵花续命。但那花的效果应该也不能撑太久,刚用那两年尚能恢复些味觉,但一年年过去……”
“你这是为何?”沈长青双眉一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