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方觉得莫名其妙。她靸着拖鞋走出来,看见整个前门,还有半边墙上,都是泼墨似的鲜红。“这不是油漆,好像是血。”那邻居还穿着睡衣睡裤,外头套了件大棉袄,拎着一袋新鲜出锅的热油条,他耸耸鼻子,“你闻闻,这不还有腥味吗?”
乔浩轩摇头,“我妈妈对我很好,我妈妈最爱的就是我,我最爱的也是我妈妈。”他像个早熟的小大人,还反过来劝窦方,“方方姐,你也赶快回家,不要到处乱跑,你妈妈会着急的。”
“我没有妈妈。”窦方肩膀垮了下来,“我小的时候爸爸妈妈都死了。”
“肯定不是人血。闻着味儿应该是鸡血鸭血。”
乔浩轩忙点头,“想。”窦方对他一招手,乔浩轩一蹦三跳地跑上台阶,两人进了附近的烧烤店,里头仍然是曾经那个服务员,正在柜台后打瞌睡,手机里播放着有声鬼故事。窦方敲了敲桌子,叫服务员来点菜。烤肉上来后,她把上头的辣椒拨开,推到乔浩轩面前,乔浩轩彬彬有礼地说声谢谢,抓起肉串啃了几口。他问窦方,“方方姐,你现在有钱了吗?”
“就是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再也不会有人爱你。”窦方看着乔浩轩。他一脸疑惑,思索无果,又抓起滑板车。窦方连人带车拎起来,赶他回理发店,“快去睡觉啦,明天又要迟到。”她替乔有红把卷帘门放下来,双手插兜往回走。走到政府大楼时,她站在那空荡荡的广场上,仰头看着楼上昏黄的窗户。有穿警服的人影在窗口上一晃,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她忽然有点不自在,低着头离开了。
“什么人呐,真缺德。”周围几户邻居也凑了过来,大多是做生意的中年男人,胆子还算大,也被这血淋淋的场景吓得直皱眉,“哎,这不是人血吧?你们赶紧去报警啊。”
“唉,还行吧。”
窦方扑哧一笑,“你可能不行,你看你的眼睛多小,鼻子多塌。你看看姐姐我,多漂亮,就得这么漂亮,才能找到有钱的男朋友。”
到家后,窦方看到彭乐的车子停在楼下,车钥匙则静静躺在玄关柜上。窦方不会开车,她把车钥匙丢进抽屉,摸黑回到卧室就睡了。早上,她被敲门声吵醒,窦方顶着一头乱发,把脑袋往门外一伸,敲门的人被她那一头红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操,吓死我了。”他往门口一指,“你看看你这门上。”
窦方问:“轩轩,你妈去哪了?”
“他长得帅吗?”
“你胡说。”乔浩轩嚷嚷,“我妈说,我们班所有小朋友里面,数我最帅。”
“你妈骗你的。”
物业
“去流浪啊,咱们俩。”
“轩轩,想不想吃烤肉?”
物业的人来问窦方,要不要报警。窦方脑子发懵,没搭理他们,回到家,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然后她拿了水盆,抹布,蹲在外面,开始擦门上墙上凝结的血迹。擦过了几遍,仍有淡淡的粉色痕迹,窦方又拿了消毒液和肥皂来洗。等勉强擦洗干净后,已经快中午了。她去洗手间,把那一身肮脏的睡衣换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镇定地走出小区。
乔浩轩翘着小脚丫,羡慕地哇一声,说:“我以后也要找个有钱的男朋友。”
“去哪啊?”
物业也来了两个人,正在翻着访客登记簿,说昨晚除了彭乐的表弟来还车,没看见有谁来。但这一户门口的确被人不知鬼不觉地泼了血,时间应该在凌晨,门框上的血渍都干涸了,有一些渗入了地表,好像有陈年积怨在汩汩涌动。
来,这里没有红绿灯,随走随停,“在这下吗?”
“对。谢谢你,我一会走回家。”窦方等车停后,她推开车门走下来。张弛看她一眼,说声再见,窦方看着他把汽车开进了政府大楼的方向。理发店周围的店铺都关门了,乔浩轩独自踩着滑板车,在这段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专心致志地来回滑着,发出辘辘的声音。窦方叫一声轩轩,乔浩轩辨认了一会,他丢下滑板车,很高兴地跑过来,“方方姐。”
“什么是死啊?”
乔浩轩气鼓鼓的,“你胡说。”他不高兴,但舍不得烤肉,便闷头大吃。窦方忙把一大盘海鲜炒饭夺过来。两个人吃得肚子滚圆,抢着踩了一会滑板车,并肩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灯也次第熄灭。
窦方转过头来,看着路灯下乔浩轩一张小花猫似的脸。快晚上十点了,他还在街上流浪。窦方兴致勃勃地说:“轩轩,你妈对你不好。你跟我走吧。”
乔浩轩很老练,“打麻将去了呗。”
“有啊,”窦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姐姐我现在,有一个特别有钱的男朋友。”
“你知道不是人血,你放嘴里尝啦?”邻居开始怼物业,“一年交那么多物业费,你们这保安屁作用也不起。”又眼神古怪地打量窦方,在别人猜测,八成是这家欠了高利贷,被催债公司来上门恐吓。香港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嘛?一般墙上还得用油漆写一行字,诸如:再不还钱,杀你全家之类的。邻居们看了一会热闹,晨练的晨练,上班的上班,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