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太明白了,明白得以至于宕机。
果然,他露出被再次教育般的讷讷表情。欲言又止片刻后,他终究还是开了口。
没深交前,她总以为因为经历的关系,他太过内向沉默。后来才发现,成熟不过是表象,梁景明在她面前,也有少年人的天性甚至童心。
所以她越来越觉得,抹去浮尘,慢慢淘洗,其实他的人生底色也有活泼。
顿了顿,梁景明抬起眼睛:因为我室友他们今晚出去玩,去的就是这个动物园。
自知好为人师惹人厌烦,但万姿就是无法自控。
你如果不扔的话,我就不去新加坡见你,更不会跟你去那个夜间野生动物园,自己看着办。
反正,我只想和你去。
慢而直白地。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绕回这里,心底那点亏欠和惋惜再添些许,万姿忍不住旧话重提。
像被塞了口热烘烘的蛋挞,心头紧绷的一口气到底还是漏了,万姿说不出话。
望进她的眼眸里,他的神情比话语有更多情绪。
可真这样做的人,就不会是梁景明了。
景明拿捏在手里。
在小女孩旁边勾连几下,加了个极潦草的火柴棍小人,连五官都没有,脑袋写着他的英文名,Jo。
童年的她和火柴棍小人Jo,真的在逛动物园。
这人真是不懂变通。换做是她,真想留着照片,大可以先假装丢掉,之后再找回来不就得了,不必冒着风险惹伴侣不开心。
于是他也笑,指了指桌上的画:那我跟她去。
老实讲,整个新加坡我也最期待这个动物园,我不想和室友去,想留着和你去。
一辈子,就见这么几次了。
经历青春,方知宝贵,他今年才十八岁,和她办身份证时一般大。
他们有提前几天做攻略,我顺便跟他们看了看,所以大概知道里面有什么景点。
哎,所以说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呢。
扔掉,快点。
双手摊开朝上,像个修长天平般,放着他曾面临的两种抉择。绊倒在词句嵌套的海洋里,他说得艰难却认真。
眸光落在那张相纸上,脉脉抚过她过往的脸。手指刺着边角,再抬眼时,他宽厚的神色里有种腼腆,还有种楚楚可怜。
真的,你以后不用找机会跟我视频,多跟室友一起出去玩吧。
幼不幼稚,你今年三岁吗。
我不想扔。
她不想梁景明和她过去一般,把最甘美的食物留在最后一口。等苦尽甘来,万事俱备,准备品尝丰收成果时,那口食物已经馊得不能再馊。
去过一次再带你去;相比和你一起去我们都没去过的地方感觉是不同的。
长久地凝视着她,梁景明看起来有些紧张而忐忑,似乎担心她一时发愣,参不透他的意思。
狠话撂得愈发严重,但与其说是真不高兴,倒不如说是跷跷板般,沉浮着借它调情。
难得违背她的意思,他连异议都是小小声的。
乐呵呵傻乎乎地。
甚至还有新加坡夜间动物园独特而闻名的,无支撑悬浮树梢吊桥。
翻了个白眼,万姿真是被打败了。嫌弃归嫌弃,并不妨碍她离屏幕更近一些,像个共同玩耍的小伙伴,仔细观察他如何在纸上各处画出小动物。
年轻时遇到的朋友,你们会以为总有机会再见面,其实不会有了。
说罢,梁景明还真动起笔来。
你怎么连里面有什么景点都知道?
喜欢运动,尤其擅长篮球足球;写作业遇到难题,习惯轻而快地转笔;处理香港盛产的巨大蟑螂,也需要深呼吸做心理建设;吃到喜欢的朱古力口味冰淇淋,也会情不自禁地点头,像只小狐狸般笑得满足。
其实不单单想和你视频的原因如果我室友们去的是其他地方,也就算了
紧咬着唇肉内侧,死守住要勾起来的弧度,万姿刻意板起脸。然而她浑然不觉,秀眉挑得越高,越是露出一对漾着蜜般的笑眼。
没有。
她只希望,他能快乐。
可以不扔吗。
向来生性警觉,歪头望着他描画,万姿又生出问题:你难道已经去过这个动物园了吗?
否则,他也不会在一张小画上花这么多功夫。从笔触慢慢延展出的,有海牛,猴子,大熊猫;也有山脊,观光步道,空中缆车。
甚至她好不容易扎个满意的丸子头,他总是无比好奇,要跑来捏捏空心还是实心,在她转身要揍他时,又飞速跑开去。
他和她一样,又不一样。同样是历经挫折,摸爬滚打过的人,他们都有种精神上的穷人心态,都不敢挥霍资本大吃大喝,都把珍视
他注定没法理解,她如今愿意付出高昂代价,让往昔那个小女孩可以丢掉学业,忤逆高压的母亲,和同龄人逛逛动物园,即便只有片刻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