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前曲默还能扶着曲鉴卿好好走,打发走了那两个侍卫,曲默便弯下腰去,两手打横将曲鉴卿抱了起来。
众人纷纷避席拱手相送,但因着都饮了些酒,这答复也是参差不齐,“恭送大人”“大人慢走”交错在一起,听着好似市井小贩纷杂的叫卖声。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曲默低头沉声应道:“还有两步便到了,旁人看不见的……”
但曲鉴卿始终垂着眼睛,眼睫长而疏,带着些微的扑簌,便看得分明。
原本在住处旁站岗的卫兵沾了曲鉴卿的光,也凑在一块喝酒去了,四下无人当值,曲默一脚踢开卧房的门,将曲鉴卿轻轻放在铺着素色被褥的床上。
曲鉴卿竟也不再坚持,只闭着眼睛催促:“那便快些,我头晕得厉害。”
曲鉴卿喉头在颈子上一滑,他错开青年灼热的视线,蹙着眉头哑声说了一句:“别这么看着我……”
原本曲默还想着请辞,然而吴仲辽烂醉如泥、站都站不起来,哪里还用得着别人向他请辞。
曲默说着,随手摘了脸上的半张面具,慢慢走到床边,又笑着问了一遍:“父亲当真不知?”
现下这青年便注视着曲鉴卿,眼底一片幽深,再佐之他那副俊美无俦的皮相,这一笑便实在是有些太过勾人了。青年却故意似的,一步步踱得很慢,走到床边,双眼却自始至终地看着曲鉴卿。
“大人可还醒着?小的来送醒酒汤……大人?”外面忽然就想起了叩叩的敲门声,听说话的声音像是老马。
曲默用撕下来的衣
衣裳上沾的雪此刻都化了,曲默除了湿漉漉的外袍搭在架子上,看着曲鉴卿反问道:“父亲心里不清楚么?”
曲默这人骨子里是有些蔫坏的,他得让曲鉴卿亲口承认些什么,否则一直这样一厢情愿的——他不甘心。
只见曲默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玄关处阖了门,又上了门栓,落下厚重的门帘,这才想着回去继续解那扣子,但转身却看见曲鉴卿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听了这声“默儿”,曲默知道曲鉴卿是真的醉了。
曲鉴卿伸手捏着眉心,问道:“怎地还不回去?”
曲鉴卿闻言浑身一僵,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倏地惊醒了。他伸手想推开曲默起身,但酒饮多了实在有些乏力,反倒是腕子被曲默捉住了,人也被摁着肩膀压在床上。
曲鉴卿这人连醉态都格外内敛,酒气既不上脸,话也不多,疏朗有致的眼睫下,半垂着一双剪水似的眸子,乍一看又不像是醉了,只呼气间微微张口,绯色的唇沾染上水汽,衬得愈发唇红齿白,端丽隽秀。
曲默到底不是圣人,他怕曲鉴卿喝了老马送来的醒酒汤,又转脸不认账了,一如三年前那样。
曲默轻笑了一声,笑声低沉,他伸手抽开了曲鉴卿发冠上的青玉簪,膝盖半跪着压在榻上,嘴唇贴着曲鉴卿的面颊,问道:“这盘扣太小又太滑,我实在看不清,父亲自己解了可好?”
曲鉴卿抬起沉重的眼皮瞥了曲默一眼,哑着嗓子低声吩咐道:“默儿,扶我回去……”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响着,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大人……别是出什么事了,莫非有刺客……大人,大人您在里面么……”
缎面的盘扣表面光滑,房里光线又暗,曲默眼睛一向不好,他眯着眼睛将那盘扣捏在指尖半天都未能解开,但他也不着急,解不开便悻悻松了手。
他少时便眉眼秾艳,五官精致漂亮,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只是他长年遮面,仅仅露出半张脸,那时看来还有几分稚气,然而现在长开了却全然不同了——下颌与脸侧的线条不再柔和,而是带着成年男子的明快硬朗,那异色的眼瞳嵌在他略深的眼窝中,显得幽深又神秘。只是肤色却依旧很白,映衬之下,那只浓密眼睫下的浅银灰色眼睛便更为夺目了。
一开始解不开的扣子,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解的必要了,曲默两手一挣,绸子的亵衣便被轻易地撕开了,露出整片白皙的后背。
他的措辞是如此诚恳,一本正经地好像是虚心好问的学生在向先生讨教问题似的,叫人生不出一丁点儿的暧昧遐想来。
“醒了?”
而后替曲鉴卿除了靴子,伸手解着他衣服上的扣子与系带。
夜里还要冷一些,曲鉴卿喝了酒不好见风,曲默便解了身上斗篷来给曲鉴卿披上,一路出了南亭,靠近曲鉴卿的住处时,曲默吩咐身后跟着的两个铁卫:“我送父亲回去便可,你俩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酒宴吃到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散了,曲默将曲鉴卿扶了起来,扫了一眼众人,朗声说道:“周大人不胜酒力,先行回去歇息了,诸位慢用。”
晕,口齿不清地指着曲默喊道:“你……退下!今日我吴仲辽就是要和他周斌一醉方休!”说着还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但腰直到一半便又跌回了座上,他自己还很是不解,捧着醉醺醺的脑袋:“老子怎么晕乎乎的,这腿也有些……不听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