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抚胸道:“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半天,总觉得不大对劲。你瞧我们小娘子,可是有些过于依赖李判了?这两日李判不曾回来,我看她蔫蔫的,整天没什么精神,今日喝醉了把午盏撵下车,非要李判上去……孤男寡女的,虽都坦坦荡荡,但终归说不过去。其实若是不与仪王殿下议亲,李判倒是很好的人选,他那样大仁大义的品格,何愁将来小娘子过得不和美?可如今不是已经把亲事说定了吗,家中长辈答应,宰相娘子也回了圣人,再同李判走得太近,终归不合适。”
她说得很坦荡,没有半点犹豫为难,商妈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多虑了,重又露出了个笑脸,“小娘子心里有成算,我就放心了。哎呀,我也是杞人忧天,不知担心那些做什么!好了好了,小娘子再睡个回笼觉,锦娘正在蒸栗子糕呢,等出锅了我来叫你。”一面说一面替她掖了掖被子,从内寝退了出去。
可是她不敢想,在她看来李判这种人可以生死相托,但不能拿儿女私情亵渎,他也不会喜欢她这种累赘的小女孩。所以商妈妈的话经不得推敲,她上哪里去找一个知根知底,安稳可靠的郎子?就算有,也不能助她走入禁中,婚姻和爹爹的仇,究竟孰轻孰重?
摆手让内寝的女使都退下,商妈妈坐上床沿,温存地唤了声小娘子,“妈妈有几句话想同你说,你可愿意听一听?”
商妈妈说:“昨晚下了一夜,今早已经停了。小娘子可要起身?我让午盏把衣裳送进来。”
不知怎么有些恼羞成怒,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愁眉苦脸,她侧过身子把手垫在颊下,两眼空洞望向半垂的竹帘,那模样看得商妈妈一阵忧心。
冥思苦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琢磨什么,为什么想睡在他大腿上。醉时一切合乎常理,醒后一想五雷轰顶,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就算交情再深,也经不住她这么磋磨。
“倒也不是为旁的,就想聊一聊你的婚事。”商妈妈含蓄道,“小娘子已经决定和仪王殿下定亲了吗?要是还未决定,可以好好想想,究竟自己心里更喜欢谁,哪一个是你可以依附终身的人。依着我的意思,仪王殿下虽好,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小娘子嫁了他,虽有荣华富贵,但高门大户水深得很,小娘子将来能够应付吗?若是心里还犹豫,不如趁早婉拒,换一个可靠的郎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岂不是更好吗?”
她却摇头,重又缩回了被窝里,懒懒道:“不起来,再睡一会儿。”
商妈妈也呆呆的,搓着手道:“他们年少时就认得,交情非比寻常……”想起刚才李判伸手接小娘子那一下,心里也开始彷徨,犹豫地看了看赵嬷嬷,“要不明日,你与小娘子说说?”
明妆长
,一个都没上脸,人家喝酒像喝水似的,只我们小娘子,三杯就倒,往后怕要滴酒不沾了,否则可得闹笑话。”
赵嬷嬷为难起来,“小娘子是你奶大的,你们更亲近,自然应该由你来说。你可万万不要推脱,我是陪着出门的,和你自是没法比。”
果然她调转视线,怔怔望向商妈妈,“妈妈怎么忽然和我说这个?前两日已经交换了信物,妈妈现在却鼓动我反悔吗?”
明妆说没有,朝外看看,“还在下雨吗?”
明妆收回视线,嗯了声,“妈妈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商妈妈没办法,想想到底是为小娘子好,也没了二话。第 二日待得辰时前后,终于听见里间有动静,明妆拖着长腔叫妈妈,她忙进去查看,温声道:“小娘子醒了?昨夜吃醉了酒,今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起笑话,赵嬷嬷便看了午盏一眼。有些话不大好说,勉强等商妈妈替她擦完了身子,暗暗招了两下手,挤眉弄眼说:“来。”
商妈妈见她脸色微变,不由窒了下,“小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商妈妈没有直接点出李判,但如果她当真对李判有心,就应该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商妈妈迟迟跟过来,两个人让到了僻静处,商妈妈问:“怎么了?”
今日是单日,知道李判大概已经上朝去了,也不用多此一问了,只是想着他中晌会不会回来。昨天自己喝得浑浑噩噩,说了什么话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很困,想睡在他大腿上,结果没能成功,被他一手架住了。
一个近身侍奉的人,在她眼里长辈一样的乳母,忽然因她的不悦惶恐局促起来,明妆顿时有些后悔,忙换了个语调说:“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若阿娘还活着,一定也是这样劝我。可是……和皇子结亲不是儿戏,今日答应,明日反悔,叫人怎么看我呢?”说罢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都觉得我应当嫁给李判,对不对?我昨晚是吃醉了酒,做事出格了,自己也在反省呢。回头等李判回来,我当面向他致个歉,请他原谅我昨晚的鲁莽,这事就算过去了。”
依稀记得,昨晚李判好像抱过她,自己虽然吃醉了,但那种感觉能够回忆起来。如果说花园里绊倒那一下是水,那么昨晚便是烈酒,既辛辣,又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