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虽然输了,但中岛敦不讨厌这个小游戏。因为,只有在这种游戏的时候,太宰先生身上那比他更加不似这个世界的气息才会淡去一二,而他更熟悉一些的干部笑容中如雾一般虚幻的部分也会消退些许,留下的,是真实的两个人。
泉镜花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也愿意配合他们一番,当然了,她会这么努力也少不了想让首领先生多吃点瘪的想法。
太宰治鼓了鼓脸,都是因为敦跑得太慢了啦我可是将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哦?
说实话,如果是以前的话,中岛敦听到这话或许会恐惧发作,唯恐自己会因此而被舍弃。但也许该感谢那边正笑盈盈斟酒的干部吧,他已经不再对此过度焦虑,不过认错态度还是非常诚恳,是,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太宰先生。
又来了,又在恐吓敦君啊。封火笑着拍了拍中岛敦垂下的头颅,入手柔软似小动物皮毛的手感让他又多摸了几下,真是让人不敢恭维的教育手法呢,明明很看重敦君,怎么不能直率地说出来呢?这样可不利于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啊。
感受到正抚摸着自己的那只手,中岛敦相当乖巧地没有动弹,并且毫不意外地听到太宰治紧随其后轻柔带着笑意的回讽,嗯嗯,我会学习一下你那样的保护式教育的。这么说来,你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对他说你很看重他呢?
封火笑容灿烂了几分,有意地曲解了他所指代的对象,还真是会撒娇啊太宰君,原来你想听我说这个吗?既然如此我很看重你哦,你可是我重要的伙伴呢!
太宰治一副吃到不干净东西的反胃表情,封火也在无人看到的角度捂住了自己的胃。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翻车,或许该归功于他们那勉强算是相同的目标吧。
虽然这只是书中的一个可能,而他甚至也算不上真正的自己,只是一个可能性,可他并没有打算因此而消极怠工。
那无法挥去的毁灭欲,至今仍萦绕在他的耳畔,每分每秒压迫着他的神经催促着他动手,而这又不仅仅是属于世界的意图,也包含着他压抑了千年的不快。仅仅是忍耐,都快耗尽了他所有的意志。
泉镜花见怪不怪地放下了短刀,取出一只没动过的杯子,为中岛敦倒了一杯茶,平静地推到了他的面前。中岛敦小声说了一句谢谢镜花接过茶杯,泛着粼粼波光的深绿色茶ye中倒映着他自己有些变形的倒影,他出神地望着这倒影半晌,才双手端起茶杯小口地抿了起来。
将他从孤儿院众多平凡的孩子中挑选了出来,握住他的手带着他走出如同深渊一样吞噬着他的地狱之人,是太宰治。而在他离开孤儿院的第一个冬夜,因为惧怕过多的要求会引起太宰治的不满,中岛敦一个人瑟缩在什么也没有的木板床上,那时敲响了他房门微笑着送给他柔软的被褥的人,还在后来陆续送来暖炉等各种电器的人,是封火。
还有与他在黑暗中相依为命的泉镜花。中岛敦所在乎的人,都坐在这间居酒屋之中,像是他期盼的家人一样相处着。可能的话,中岛敦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过得再慢一些。
敦君,敦君?
中岛敦总算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迟来的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是、我在!有什么吩咐吗,奥伯龙先生?
封火好奇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你刚刚在想什么呢,敦君?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中岛敦不好意思地露出了个小小的笑容。
那明显是很幸福的表情吧?大概是在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之类的吧。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掩在唇边打了个哈欠,被戳穿了想法的中岛敦登时脸颊通红,是、是我逾越了,请不要在意。
可那位银白发色的干部却是轻轻笑着捧起了他的一只手,中岛敦愣愣地抬头望去,撞入了使人联想起冰川的纯净双眼中,而那双眼睛正无比专注地注视着他,有期待的事情可是好事哦?这就说明,敦君,你也有了为之而努力的理由了。并不是为了我或是太宰君的愿望,而是你自己。
他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用另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信满满又理所当然,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这样下去的哈哈,前提是太宰君不会突然把组织给卖掉什么的。
在他的身后,太宰治的神情不知何时变得漠然又冰冷,鸢色的双眼照不进任何的光。但当其他人看向他时,他便重新扬起了笑容,缠在脸上的绷带衬得他肤色的苍白更加显眼,嗯,奥伯龙君提出了个好提议呢!要不要这么做呢?
太宰治对上了那对明明什么都没有装着的,玻璃一般的蓝眸中。他仿佛听到那个人以抹去了虚假笑意后低沉了些许的声音,轻飘飘地诉说着:若是谎言贯彻到底,就会变成真话。
可这句也是谎言。
梦境总会醒来,甜美的谎言也将走向终结。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生于真实之人,本来就该走向真实的光照之下。而死去的梦之残骸与腐化的骗子,则应当沉入属于他们的无尽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