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不肯让步,“没拖累他那间屋。凶宅,不易放租的。”
“你要同我斗硬气?”
“我认命而已。”
枪眼用力印入程真额鬓,叶世文耐心耗尽,“你到底去慧云体联做什么?”
这一下,程真怕了。她浑身僵直,薄薄冷汗自头顶到脚,堵塞所有毛孔,隔绝夏季的暖。她真的怕,怕得指尖颤抖,怕叶世文丧心病狂。
他本就不是良人,哪会有善心。
“我去找我妹,她在慧云体联学体操的。”
“你有个妹?“叶世文反问,“亲生的?”
“亲生的,15岁。”
“我没查到你有这个妹。”
“她叫程珊,监护人不是我。”程真心脏似被猛力捏紧,“我有案底,儿童院不同意我做监护人,我找了个远亲帮忙。”
“为什么不敢让人知道你有个亲妹?”
“我在那种地方上班,龙蛇混杂,哪日得罪大佬便殃及全家,我当然不敢让人知道!”
叶世文凝视她提及亲妹的神情,这双月下泛光的眼,他没见过。
“这是你看过的小说里面,哪一章节的剧情?”
“我没骗你!”程真惊惧加深,“我连我妹都同你讲了,你还不信我?!”
“你?我信不过。那晚在小巴后排的男人是谁?”
程真疑惑,“哪晚?我哪有认识什么男人!”
“扮傻?我在九龙码头那晚!”
“你什么时候去了九龙码头?”
她确实不知情。
叶世文语气带火,逼问回去,“你不是杜师爷的人吗?你会不知道?”
“我不是杜师爷的人!”
“我出事,你就旷工,他没怀疑过你?看来你一直都是他的人。”叶世文想起今晚杜元的语气,“难怪他叁番四次拿你来试探我!还跟我讲什么德国公司,其实你早就知道是日本公司,是不是?!”
枪眼嵌得太深,好痛。
慌张泪水涌在眼角,程真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晚的事,他只处理了丽仪,根本没理会过我!而且我不是已经讲了是日本公司吗!还不够吗!”
“我出事你才讲,你不如等我死了再讲!”叶世文决意追问到底,“中国城究竟是谁安排你去的?”
杜元阴暗的笑在程真脑里挥之不去。
【他真的没跟你讲过?他是冯敬棠的私生子。】
程真浑身颤栗,牙关磨紧,“都说了是冯世雄!冯敬棠太信任你,事事都让你参与,你以为他们两母子容得下你?”
她又忆起洗手间门前那幕。母凭子贵?错了,是子贵母凭,儿子不好,曾慧云晚年不安。毁人清梦者,得而诛之,冯世雄母子作恶动机充分。
“从你嘴里,我没听过一句真话。”
叶世文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有种可悲可惜的冷血感慨。
咔哒——枪上膛。
“不要!”程真哀求一声,心脏泵出的血太冷,她四肢发软,“我真的没骗你,如果我是杜师爷的人,我为什么要在地铁里面救你?那晚我明明可以自己走的!”
“你自作多情而已,大把女人想救我,你以为差你一个?”
叶世文冷语以待。
原来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只是程真刹那的情难自禁。
她好后悔。
“我妹什么都不知道的。” 程真越讲越小声,“你放过她……当我求你,可不可以放过她?她只是个女仔,年纪还很小。”
生死关头,她仍不敢泄露杜元与洪正德,怕程珊出事。
“有什么话,留着上坟的时候再讲吧。”
叶世文低下头。他要挨得至近,听得至真,亲眼目送灵魂从肉体剥离,做一回变态杀人犯。
“我……”
“砰!”
叶世文在她耳边大叫一声。
程真脑里嗡地炸响。
茫茫空白,热泪涌出。她被腰间手臂箍着,挨在叶世文怀里,心跳狂乱,似足一具被抽走骨骼支架的残旧娃娃。
柔弱无力。
“哈哈哈哈,是不是怕了?”叶世文忍不住大笑,把程真拥得更紧,“真的怕死?我以为你人瘦胆肥,原来这么不经吓。”
程真讲不出话。
这是一场使诈,欺诈,甚至敲诈的“严刑逼供”。步步为营的主谋,逐寸崩溃的疑犯,离地千尺的海拔,大音希声,只有程真脑内回荡不停的尖叫、愤恨、诅咒、问候叶世文祖上叁代的粗口。
他竟然在笑。
“叶世文……你这种人一定会下地狱的……”
她声哑了,竭力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只挤得出几个字来反驳。
“真真,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我恨不得死快点。”
她有一双倔强的眼,不服从,又假意冷漠,心软心硬于脸庞来回切换,叶世文忘不了程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