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婴巨大而可怖的身躯缓慢上浮,和那些方才从村落各处聚集起来的黑烟一同轻柔地挡在了静云和棺椁头顶,其下则缓缓露出另一个苍白、幼小,和竹生如出一辙的孩子。
那人一摆手,抹掉了脸上的雨水,不知道是不是静云的错觉,他似乎看见顾入江的脸在他用手指力擦过面颊时,极为奇怪地扭曲了一下。
“玉生,你到底是小花的孩子,还是你母亲的幼儿?”
静云走了两步,直觉有哪里不对,直到一回头才看见顾入江堪堪停在坟地边缘,只是微笑着望着他。
“顾入江…?”
电闪雷鸣中,静云耳侧的白玉坠与他手中利刃亮得惊人,那一剑不像是插入泥土,而更像是直直敲开了某处封印,咔嚓一声,从深处碎裂出无数缝隙,连绵不断地延伸至整片区域。
包一齐豁开一个巨大口子,直直望下去还能看见其中若隐若现的棺椁。
竹生垂着头站在墓碑之上,稚嫩的面容平静而严肃,只有一双毫无波澜的双眼突出,紧紧盯住了跪坐在地依旧试图挖开坟墓之下秘密的静云。
静云再一次高高举起剑柄,怒吼着,用尽浑身气力,自暴自弃般向剑中灌注所剩无几的灵力,朝着夯实的泥土中插去。
棺椁被推倒在一旁,上面一层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下一层的白骨散乱在地上,任由雨水冲刷。
不知是不是静云的错觉,他在那一瞬间听见了这一天一夜来最为清晰正常的啼哭声。
静云不再迟疑,剑尖朝下,直直插入地面的裂缝之中,寒光闪过,映照出他狼狈的面容,然而地面上的泥土被刨去一层,露出底下的棺椁后,剑尖就再无寸进,静云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金石相撞的声响。
与云流通话时听见的锣鼓声,被魇住的易炎,和此时不愿意继续靠近坟墓的顾入江,隐约间,静云觉得自己抓住了其中关窍,然而背后厮杀间能听见的撕裂声,以及顾入江的闷哼,都在同一时间合着雷响一同落入静云耳中。
静云在还算干净的地方抹掉了指尖污渍,反手用剑刃撬开已经腐朽了的棺盖,就在那一刹那,棺内灵力冲天而起,带着怨恨和四处无数惨叫悲鸣,盘旋在了整个雾村上空,甚至隐隐遮掩住了即将落下的第二道天雷。
玉生笑起来,那却不是笑声,而是刺耳尖锐的啼哭声,回荡在整片空旷的满布裂痕的坟场之中,墓碑纷纷颤抖起来,裂纹逐渐加深,一点点,将那些灰白色的墓碑碾成齑粉,四散飞走。
小小的棺椁中上层空无一物,只有下面一层睡着一具森白骸骨。它侧躺着,双手虚虚握着什么,后背紧贴棺壁,就像是再给另一个相同体积的东西空出足够的空间。
静云再抬头时,巨大无声的鬼婴正歪着脑袋,用那个畸形的面孔和躯体笼罩着他,相比起第一次看见时,鬼婴手脚已经残缺,然而躯体却凝实不少,它只是垂着头,和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竹生一起专注地看着静云手中的小小棺材。
他撑着剑柄几乎跪坐在地,背脊中的那半截仙骨正在灼灼发烫,呼吸间都带着滚烫气息。
话音刚落,顾入江便转过身不再搭理满脸疑惑的静云,只是抽出武器,对上了潮涌而来的村民。
然而静云对此却毫无所觉,他只是看着那泥土之下的棺椁怔然片刻,随即扔下灵剑,用手小心拨开了混杂着雨水的那一层泥土,从中挖出了一个成年男子小臂长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摩挲着尾端刻着的铭文。
风雨交加的夜晚,天雷终于突破了层层桎梏,真正落在了这片葱郁的山峦上,灵力如同开闸倾斜的天河,伴随着轰隆声响劈开了整片黑夜。
‘玉生之墓。’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么。”他道,声音在雨点中被撕成无数碎片,静云看见了他背后顺着村道,影影绰绰,如同涨潮般涌来的村民,“我还能抵挡个一时三刻的,如果大师兄你能找到破局的关键,或许我们就不用一同葬送在这里。”
“有人……有谁强迫你母亲生下了你们,一对双胞胎,一个正常,一个或许有什么缺陷。”静云伸手虚抚过那具白骨,跪在泥泞的雨天中,缓慢而庄重地擦去了森白头骨上的雨点,“其中一个被母亲抚养长大,另一个则被关进了这座小小的坟墓中,等待另一个可怜的孩子作为躯壳,让你重新来到这个世上。”
竹生像是刚醒来的婴孩,抬起头,四顾无言,好一会才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之中裂开了嘴哇哇大哭起来。
第二道天雷也在此刻轰然落下。
顾家村的秘密自然不可能只有死而复生这一条,鬼婴和黑雾的出现,小花被剖开取走的婴儿,稀少的孩童,一切都还被隐藏在更深一层的泥土之中。
顾入江一刀砍下行尸头颅,任由另一只手抓破了他的腰侧,在那惊鸿一瞥的光亮中看清了静云身侧的景象。
顾入江在这亮如白昼的光芒中收起剑,转过身看向处在天雷落点的大师兄,对方甚至没能来得及放下手中小小棺椁,就被天雷直直劈中后背,顿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