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季岳居然告诉他,的确存在这么一个人。是他父亲以前收养的孩子。九月就会入学。
“他……叫什么名字?”
季岳朝四周看了看,无意指向窗外地上的草坪,因为前几天下过雨,里面全是烂泥。
“他叫季丛。”
九月初,普通批次入学的那天,檀玄果然听见学生们都在议论,说十班有个新生和季岳长得很像。
傍晚的时候,他走到十班的门口,就看见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一个男生坐在那里发呆。教室里人都走空了,夕阳只有一角照拂在他身上,有些怅然。不知过了多久,那男生如梦初醒,注意到了门口的檀玄,整个人如临大敌,抱起书包站起来,没有多做停留,就飞快地从后门跑走了。
后来可以算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音乐课课间的时候,檀玄因为帮楚月老师搬书,留得久了点。他听见教室外有隐约的争执声,出去后发现季丛,和季岳,傅勤,张一蔚一起站着。季岳神色自然,笑着向他介绍季丛,于是檀玄只能说出生疏的问候:
“你好。”他注意到季丛手腕上有新鲜的淤青。
而季丛并未回答。
这个季丛,是否就是曾经的小季呢?
因为他变得太多了,而且,看起来也完全不记得自己了。六年,对于檀玄来说,可以说同一天的不断复制,也可以压缩成很短的时候,但很明显,季丛的生活里,已经填充了太多东西,多到檀玄无法理解,也无法与他沟通。
其实最初的时候,檀玄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人生漫长,短短几个月,经过那么久的冲刷,迟早也会模糊的,更何况只是儿时一些无足轻重的掠影。
檀玄试图向季丛走近,当初只是抱着很单纯的愿望,看看他过得是否还好。
小季说过,他的爸爸妈妈非常疼爱他,阿嬷每月两次送来玻璃糖,等回去后,会有很大的床,漂亮的卧室。
但他没有说过自己是被收养的,也没有说过,自己有一个异父异母却面容肖似的兄弟。
细微的破绽,就这样不断暴露在檀玄眼前。
有次音乐课下课,他走向楼道的时候,听见那里传来对话,因为楼道空旷,回声格外清晰。
“……真是狗脾气。”
“你说什么?”季丛的声音。
“难道不是吗?是谁总是学阿岳的样子,是谁总想偷走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冒牌货,吸血虫,白眼狼,小偷……你就是一副野狗的脾气,你就是条养不熟的野狗!”
檀玄眉毛微微皱起来。
“傅勤,你闭嘴!”
“难道不是吗?你看看现在的样子!”
最后他听见一些近似打斗的声音,于是快步走去,正好看见从楼梯上跌落的季丛,堪堪接住他。
之前在走廊的争执声,这次楼道里的推搡,还有之后,游泳馆更衣间被鲜红涂抹的T恤。
季岳似乎是在轻描淡写地粉饰,而季丛,更是在极力地掩盖,唯恐这些事情被别人知道。所以他问起来的时候,檀玄只说了“没有听见”。
明明不该妄语的,檀玄。
也是那时,檀玄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季岳既然作为一个公认的有教养而文明自律的人,他也应该以同样的准则去规束自己的朋友。
所以檀玄和季岳在天台见了一次面。对于自己的问话,季岳很巧妙地挡了回来,而且用娓娓道来的理由,把自己的两个朋友摘出来。他虽然口吻宽容大度,却无形地表露着自己的偏见。
他规劝檀玄:季丛是毒蛇,务必小心谨慎。
不对。
总有什么地方不对。
到后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了变化的?又是因为什么才发生了变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