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同学们都靠在外面走廊的栏杆上,肩并肩记在一起,笑着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月亮,星星。
季丛晚上回家,推车走进院子里,看见墙角下的那片鸢尾,还盛开着,夜风中,花朵显现出典雅的深紫色,轻轻摇摆着,很美。
可是你的花期,也该结束了吧?
季丛把车随意靠墙一放,冲进屋里,甩下书包,挨个把书架上的《法苑珠林》,书桌玻璃下压着的信,还有那个枕头下的平安符拿出来,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
他觉得自己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于是打开桌上的那个塑料罐,把糖全部倒在地板上,一个个剥开。
这个罐子,从他小时候积攒起来,记得当时好像想的是,把阿嬷对自己的“好”存起来,难过的时候吃一颗糖,就会开心起来。可是他一直忍着舍不得吃,而自从搬出来后,这个罐子也再也没有增补进新的玻璃糖。曾经的念想,如今已经四分五裂。
玻璃糖像钻石一样围拢在季丛腿边,糖纸不断剥落,在灯光下闪闪反光,呈现出五彩斑斓的色泽。积在最底下的糖早就过了保质期,糖都融化了,黏糊糊一片,季丛也不管,仓促地剥了几十个,抓起一把塞到嘴里,大口地往里吞咽玻璃糖,好多糖果漏出来,四散在地上。
很甜,发齁的甜味直冲鼻腔。
照理说,他应该很开心。
他一边狼狈地往嘴里塞糖,一边焦急等待着那种情绪的出现。
没有。
一点都没有。
吃到第三把的时候,他终于放弃了。
季丛呆坐片刻,忽然爬起来,手忙脚乱地走到垃圾桶旁边,把刚刚扔进去的几样东西拿出来,用衣服擦干净,仔细辨认着。
他都能想起当时自己接过这些东西时,脸上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没想到也被保存得挺好。
季丛用手指沿着平安符上的两个字轻轻勾勒着:“你是心路宽的人,我心窄,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他从来就是个喜欢虚张声势的人,无论对谁。
耳边回响起檀玄的声音,就像质问:你会吗?
季丛攥着那个平安符,倒在地板上蜷缩起来。
……他不会。
“我怕啊,我好怕啊,檀玄。”季丛轻轻说。
“不要走到我的心里来,不要走到我的心里来啊。求你了。”
“求求你了,檀玄。”
玻璃糖纸围拢在他身体旁,就像一座坟墓。
为什么命运的轨迹,总是不能按照他的希望塑造呢?在季丛的理想里,等很多年后,那个人成为德高望重的首座,那么自己如果能以朋友的身份,去探望一下,
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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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我是在山上拜神,现在却发现我仍在林中供奉。”是《苔丝》中人物亚力克(别译亚雷)所说。
山上拜神,指崇拜正神耶和华;林中供奉,指供奉邪神。典故出自《圣经·旧约·列王纪下》第17章
亚力克引用这句话,表明已经身为牧师准备一心传道、脱离世间污秽的自己,因为见到苔丝而陷入情欲无法自拔,再次堕落。
因为檀玄和季丛都看过《苔丝》,所以檀玄在这里引用了这句话。
## 47
海是深蓝色,天空泛着白,没有一点云。上午的阳光落在海面上,在海天交接处构成一道淡金的边界。车厢里冷气充足,但将手放到窗上,依旧能感受到灼人的热度。
X大位于邻城,海滨城市别具一格的气质,也给它带来了独特的文化面貌,不同于屏市,这里地形平坦,没有丘陵山区,交通方便,夜景繁华。
为了避免旅途单调,云照中学特意安排学生去的时候乘坐高铁直达,返程的时候再换成客运汽车。
X大就坐落在海边,因此途中需要经过一段架设在海面上的铁路,车厢的一边是新旧累叠的城区景观,另一边则是全然的海景。过高的车速让城区楼房只在视线中留下模糊的影迹,但海的那一面,深蓝色的浪花缓慢翻涌着,仿佛时间正静止着。
车厢里的同学们吵吵嚷嚷的,兴奋的不得了,孟饶就坐在季丛旁边,东张西望,指这指那的,那时恰好有只羽毛洁白的鸟,舒展着翅膀,看看从窗边擦过去,他连忙拉着季丛:“哇哇,好大的鸟!你快看你快看!”
季丛位置靠窗,当然看见了:“海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