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有些抵触这个选题,毕竟仿画作伪是她不能见光的秘密。
她讽刺的笑了笑:“这样的展览跟达芬奇村有什么区别?这些仿画根本没有艺术价值。”
“如果你真的认为他们没有价值,为什么要去看吴聿恒那幅画?”安德烈残酷的揭穿,让顾易陷入沉默,“你认为没价值,我认为有价值——如果所有人都有我们这样的矛盾和困惑,那这就是我们展出他们的意义。”
当然他的想法不止这么简单,但他知道这一定是其中最受争议的那个部分。他拿出来探讨,是因为他清楚这件事对顾易意义非凡。
什么价值反思,什么艺术启发,不过都是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安德烈迫切想要做这个主题原因是,他想为顾易办一次展。
他知道这个女人有多无情,比起男人她更爱金钱和艺术。那么就让顾易永远记得这场展,连带着他一起刻进她心里,让她永远不会忘记他。
短暂的沉默之后,顾易点了点头:“我信任你。”
安德烈拥有那么多成功的策展,几乎将求索带上了巅峰,她没有理由不相信他的能力。如今她也只能赌在这个人身上,成王败寇只看这一掷了。
安德烈为这个展起名为“镜像”,源引自《道林格雷的画像》,每个人都能以画为镜窥探自我的灵魂。这其实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需要遴选足够多的优秀作品,才能去搭建主题的结构,完善整个策划。
除了扣合主题的馆藏之外,还要增加一些合作画家的新作,最重要的是需要挑选水平相当的仿画。
趁着这个机会,安德烈带着顾易拜访了一些青年画家,也介绍了一些潜力画家给她认识。为了寻找合适的仿画,两人转遍了华城,又跑了一趟深圳,前后忙碌了一个多月。
五月的亚热带城市早已进入了夏天,燥热chaoshi,让顾易心烦意乱。
电子打印技术发展到今天,装饰仿画几乎死路一条,繁盛一时的达芬奇村也日益萧条。卖不出去的油画垒叠在一起,如同垃圾一边摆在路边,卖家看到来客就像乞丐扑食。
顾易觉得讽刺,拍卖场上向上叫价,而这里却不断刷低价格吸引买家。
一无所获的第六周,身体的疲惫远比不上Jing神的溃败。顾易终于忍无可忍,在一家店里大骂。
“太差了,他们到底在画些什么东西?”
且不说临摹的细节处理,单纯的用笔、色彩技法都不过关。
店家嫌她挑三拣四:“你要画得好的来这儿干什么?去正经画廊,美术馆啊,画得好的多的是。”
安德烈跟老板道了歉,忙把顾易劝了出去。
“这些画他们一天最少能画三张,时间就决定了水平不可能再高。”
顾易知道,安德烈劝她的话她都懂。她自己画过,知道惟妙惟肖的仿画,抛却基本的观察力和技术能力外,最考验还是一个人在绘画上的耐心与细心。
可是这些人之所以仿画来卖就是因为功利心太重,不过是冲量挣个块钱,哪里愿意用心花功夫。
也许他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根本不该对仿画报希望。画得好的画家谁愿意去作伪,只有像她这样没有才华的人,才会想着靠这种偷鸡摸狗的能力挣钱。
“我不想继续看了。”顾易颓丧至极。
安德烈只好提出下下策:“要不我们就找画家定制吧。”
“让我画吗?”顾易讽刺地笑了一下,“不是我不愿意画,我之前仿吴璋一幅画就要两三个月,我们等得了吗?”
他们现在就是在跟卢绮比速度,资方每个季度的预算就那么多,不可能同时办两个展。
如果季度汇报时他们拿不出可Cao作的方案,就要再等三个月,顾易处境岌岌可危,耗不起这个时间。
“简行舟那里不是有成品吗?”安德烈说道。
顾易抬眼看他,凌厉地审视:“你在打什么主意?让我彻底跟吴璋撕破脸吗?”
安德烈不否认,他从计划这个展之初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他知道顾易没了吴璋,也就没了吴聿恒,这些男人他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如果你不想,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顾易笑了笑,这已经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了。
她其实也清楚,这个选题就等于跟吴璋对着干,成功了还好,若失败了她会更加吃力不讨好。
最开始她抱着对安德烈经验的信任,但一个多月的无用功让她开始怀疑安德烈,也开始怀疑自己。
之前的执行都是别人做的,很多实际问题安德烈并没有参与,所以他的想法一直是极致理想化的。如今执行变成了她,可她的经验似乎并不足以将他极致的理想实现落地。
“也许你选错了人。”
顾易心说,也许她也选错了人。
安德烈察觉到顾易渐冷的态度,如同手捧流沙,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你只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