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黑色头发青色眼睛的少年,身穿银蓝色的长袍,从墙上的画框中对他展露出微笑。但是定睛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你是谁?”他向虚空中发问。回答他的是窗外传进来的海浪,高一声,低一声,仿佛是听不懂的叹息。
在春日的花丛中,在夏日的雨点中,在秋天的露水中,在冬天的白雪中,他总是能看到看不见的面容,所有的面容都是同一个人,带着永恒的笑意,用青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在风吹着雨敲打窗棂的时候,在树梢悄然绽放花朵的时候,在露水无声凝结起来的时候,在白雪安静飘落下来的时候,他总是能听到听不见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属于同一个人,带着永恒的笑意,在他身边围绕着,叫他兄长。
“你在哪里?”他对着虚空里看不见的人发问,而虚空中看不见的人对他微笑,摇着黑发的头颅,渐渐退到更加广袤的虚空中去。回答他的是风拂动枝头的树叶,沙沙地,如一阵急雨。
他曾经梦到幢幢的魔影,在火焰中间有一个似是而非的躯体,挥动着黑色的长鞭。他曾经梦到黑色的壁垒,有着铸铁的黑色大门,横亘在北方的荒野上,像是不可撼动的山峰。他曾经梦到过无边的冰川,在月光下泛着冷酷而锋利的银蓝色泽。他曾经梦到过深深的湖水,每当秋冬季节湖面就聚拢起大团大团白色雾气,而白色雾气中逐渐显出飘摇的银蓝衣角,在他打算仔细看一看的时候消失无踪。
Feanor总觉得自己身边缺了一个人,但是当他仔细去数的时候,却又谁都没有离去。
父亲,长眠不醒的母亲。那个梵雅族的女人,那个梵雅女人的独子。
“你还有个哥哥吗?”他毫不客气地问自己的半血弟弟。
那位金发的俊美Jing灵也毫不客气地回答:“不了,谢谢,有你一个就够烦了。”
但是在“那个金发小子”的婚礼上,他看着长大的弟弟牵起他银发新娘的手,突然忍不住微笑,也忍不住想要流泪。
那一定不是因为他,是那个看不见的影子。它又来纠缠他了。
Feanor愤恨地仰头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曾经在无意中来到封印那堕落的大能者之地。永恒黑暗的虚空中,那堕落者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看起来你过得很不错,他的愿望还是实现了。”
“你说的是谁?”他警觉地抬起铁灰色的眼睛。
但那深渊里恢复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Feanor不堪忍受地冲到Mandos的殿堂。在那里女神Vaire正摇动她的金纺车,将存在于时间中的万物都编织成锦。Feanor在她的纺车前单膝跪下,仰起头看着那位女神的面孔。
“我忘记了谁?Vaire女神,您的记忆如同命运一样不朽,请您告诉我,我忘记了谁?”
但是那位女神用悲悯的黑眼睛看着他,摇着头,她的声音像是在山间回响的溪水。
“你没有忘记,Curufinwe,Finwe之子。你只是被迷惑了。”
Feanor困惑地回到家里去,闭上眼,那看不见的幻影又出现在他的梦里了。
“你到底是谁?”
他行走在茫茫的雾气中,大声询问着不知道的人。雾气渐渐散去,在树下的高草中站着银蓝衣裳的青年,面容模糊不清,他却无端认定他一定有乌黑的头发和青色的眼睛。
“你迷路了吗?”他听见自己这样问,同时从口袋里取出一盏提灯交给他,“拿上这个,它会带你回家。”
对方看着他展露出透明的微笑,无形的手指落在他手上。
“您怎么会来到这里呢?”听不见的声音温和地对他说着话,“现在请您回去吧。”
“这是哪里?”他向对方发问。
“这里是时间的尽头。”对方向他回以看不见的微笑。
“我们曾经见过面吗?”在梦中他这样问。
而对方展露出看不见的微笑,用听不到的声音回答他。
“我们曾经见过很多次。但每一次距离都很远。”
“距离最近的一次是哪一次?”他继续问道。
那个看不见的影子向他微笑着,同时渐渐退到更加广袤的虚空当中去了。
“这一次。”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再次向对方发问。
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回答。雾气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包围了他的周身,当雾气散去,他发现自己正从梦境里醒来。
在命运的神殿中,那位仲裁者正与他的妻子谈话。
“他真的忘记了么,‘火之Jing魄’?他真的把那一切都忘记了么?”
他的妻子点着头。
“是的,他都忘记了。Moth的诅咒也不会在他的骨血中起作用了。因为Nolofinwe已经将它从中斩断。——他自由了。并且会一直幸福而自由地生活下去,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