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长安城虽寒意尚存,但,我观众人皆着长衫春衣,独独单沛加貂甲于肩,异人得实在夺目。
瞧他装扮也好似长安外人,比不得我认知中的温润公子,却也高贵得距寻常人好远。
满头墨发被一束一束地分开,编起条条带足野性的细辫,额前有半缕挣脱束缚的青丝随意垂下,金冠加于其上。腰间配以银鞘匕首,大气的贵族之息迎面而来。
似是发现了我异于常人的目光,在小铺面前的他蓦然回首,撞见了我大胆的凝视后,非但没有半分愠色与疑惑,反而勾起一抹带着玩味的笑,毫不介意地朝我踱步而来。我这才得以见到他的全容,他的五官同他的气势一般,Jing美不足却直直叫人深陷。
“你我可曾相识?”
这是他停在离我半步之遥的地方同我说的第一句话,带着半分无邪的笑意。
我并没有想躲闪回避的意思,微微摇头,淡道:“不曾相识。”
闻言,他笑意更深了,“那你为何注视我良久?”
我将他浑身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公子不知热为何感?”
他怔了怔,随后捧腹大笑,道:“我还道长安中人皆无趣得很,却不曾想也有你这般风趣幽默之人啊。”
“小生眼拙,不知公子乃何家富贾?”
他摇头,笑意不减,“我家在长安城中可谈不得富贵。不过你着实有趣,我名为单沛,单姓,沛然之沛,不知能否得与公子有一友之缘?”
“小生辞尘,辞别之辞,尘世之尘。”
他不解地问了句,“姓辞名尘?”
“司姓,名唤辞尘。”
他却仿佛开启了发问的机关,继续问道:“可有表字?”
我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心道:这是哪来的傻子,却也如实回答了他,“尚无表字。”
直到他的下一句话,我才得以明白他发问之因。
“你们中原之人不皆有表字吗?”
权当为善罢,我同他解释道:“弱冠之礼时,加冠即取表字,并非生而就有。”
他耸耸肩,嘀咕道:“你们中原的规矩果真繁杂。”
他一口一个中原,想必此人应是来自某个外藩邦落。
“那公子又自何处而来?”
他顿了顿,而后嬉笑道:“我啊……我自孤漠闻长安城美名而来。你呢?我观辞尘衣着似乎也并非长安之人吧?”
说此人傻吧,倒也挺有眼力,这又是谁家扮猪吃老虎的公子?
“我是洛城人士,来长安城赴考。”
“难怪,难怪……”他细细打量着我,几度欲言又止。
我见他离奇举动问道:“为何难怪?”
“我幼时曾听过你们中原一句诗话,原句倒是记不得了,大概的意思便是,饱读诗书的人,气质才华同常人差距甚远,今日得见辞尘,原知此话诚不欺我。”
我被他这无知逗乐,分明七尺身量却像个三岁孩童一般,倒不见得真傻。
我趁机打趣道:“你独自一人出来真不怕被人给拐骗了?”
他爽朗笑笑,也不在意我话中的揶揄之意,“我这人是糙了些,倒还不傻,辞尘何出此言调侃?”
我轻笑道:“你这人着实有趣得很,半目无邪半目狡黠。”
也不知他是真听不懂我的话中意,还是故意避之,憨乐道:“得辞尘为友真是我之为幸,二十几年来倒还未曾有人以狡黠二字修饰过我。我就权当是你夸我了。”
头一遭见如此不顾及颜面之人实是令我心生好奇。
而他话如泉涌,一张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一直嚷着让我带他逛逛长安城。且不说我同他关系浅薄、交识不深,就道是故友相逢、知己重遇,单凭我对这长安,人生地不熟,哪能担起那东道主之仪。
我推脱道:“我初入长安,尚且认不得这城内大小道。”
他全然不在意,执拗地拉着我,“这有何妨,你我一同游玩几遭便也认得了。”
我无奈地叹道:“长安之大,你以为半日便能得以遍走?”
单沛似乎认准了我一般,不愿松口,“半日不行那便一日,一日不成那便多日。左右我在长安也得待上好一阵子了,想必辞尘你那殿试也不急于这一时。难得第一次来长安便遇上一心仪之友,可不能辜负了这千里相遇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