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有求于人,他的声音还是放温和了一些,孙侨儿看着他的脸发愣,察觉到那神情越来越不耐发冷时,忙应说:“有,有的!我nainai天天晚上做菜都说给你们留一份,就是怕你们饿着。”
她匆匆跑回对街,又匆匆跑回来,提着一个小木盒,顾盼接过,在桌子上打开来,里面装的都是好菜。
我颤了颤睫毛,想起来老太的年纪似乎已经很大了。
这些年她总是来我的铺子照顾我的生意,边等我备茶边跟我絮絮叨叨地说话。
“你还这么年轻,就要一个人打拼生计,不容易吧。想当初我儿子也是这样,一个人要养活我们一家老小,多不容易啊……”
她老了,说话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可是话语中都是慈爱与眷恋。
我还想起来老太经常拄着拐杖来看我,给我提一点她自己做的点心。可我那时候对所有事所有人都心如死灰,不愿轻信,总是拒绝她的好意。
娘亲以前也是这样的,从来都是为我好,从来不对我生气。
一颗清泪落在桌上。
孙侨儿捂嘴:“啊,陌老板,你怎么哭啦?”
我拿手腕擦擦左眼,擦去那点水色,没做解释。顾盼则直接下了逐客令,颔首道:“你先走吧,现在也不早了。”
孙侨儿被他半推半说地哄走了,一步三回头。
他们到门口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孙侨儿在问顾盼:“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孙侨儿,你蛮凶的样子,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对陌老板很好,你应该是个好人。”
没读过书的女孩子言辞间没有那么文绉绉的,直白而又热烈。顾盼低头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我叫顾盼。”
孙侨儿得知他的名字后兴高采烈,临走时还朝他挥了挥手:“有缘再见!”
顾盼难得地没再给外人摆臭脸,也挥了挥手。
我吃着那些温热的菜,不太想去对他们说那一句“谢谢”。似乎说出来了,我与他们的牵扯和纠葛都清算完了,我不想。
顾盼也来吃了一些,我们补充好Jing力,又打算离开。
我自己一个人撑着上了马,抬头看了看月亮,不曾想还有星星,繁盛至极,一如当年在沈府我在阿兄怀里听荆轲刺秦故事时看过的星空。
一如某次盛泽楠软磨硬泡拉我去郊外,结果半途马甩着尾巴跑掉了,我们被迫待在凉亭里看过的星空。
一如和梓晨肩并肩坐在铺子门口看过的星空,孙侨儿扶着王老太经过,指天道:“你们看!好漂亮,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
屠户就在对面敲锅子:“孙家闺女儿啊,你可消停点,你nai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好像没有遗憾了。
顾盼驾着马,我们继续赶往忘星台。沿路的御林军少了很多,不知道是出城了还是潜伏在京城深处。
我想将马放走,它居然还凑上来蹭了蹭我的手,没有跑。
顾盼哈哈大笑:“你这马亲近错人了,怎么说我也是捡到你的那个啊。”
我跟着笑,这一去九死一生,抓紧些机会多笑笑,也是好的,只是……我摸着马头转身:“顾盼,你真的不走吗?”
顾盼反问我:“你要杀掉盛泽楠,是吗?”
我眼也不眨:“是。”
“那不就好了。”顾盼说道,“你也知道,我自小便对盛泽楠看不顺眼,巴不得他早死了才好,本公子就是这京城里独一个才貌双全的公子哥儿。”
“你想要他死,我也想要他死,咱们这叫不谋而合,打个商量,上去之后能不能先让我捅他一刀?”
顾盼总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他坏,但也不只干坏事。他惹人生气,但也能轻松地嘴上一溜把人逗笑。
我由衷地说:“谢谢。”想了想,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点敷衍,又不知道顾盼把我当什么,不好意思说视他为挚友。
曾经因为他的那点利用心思,我被迫留在京城,被迫待在盛泽楠身边,也恨过,怨过,现在这些情绪都已经飘得很远。
我已经把顾盼当成剩下这段人生里唯一信赖的人了。
我拍拍还在我手边亲昵蹭着的马,对它说:“走吧。”
瘦马眷恋不舍地又看了我们,最后还是轻踏马蹄,消失在了小巷转角。
忘星台修得极高,比城墙处还要高出数百米,由上往下望,呈通天的圆柱形,连着长长的石梯。
蝙蝠夜出,不动声色,我如游蛇般躲着列队经过的甲胄士兵,身后跟着的是顾盼。
火把映着我们的身影,映在石面上,只要他们一回头,就能看见大胆的闯入者。顾盼悄悄把我按到角落,自己站在靠外的位置,我抬头瞪他:“你别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