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电影很荒唐,一切都很荒唐,更荒唐的是,这话是由靠电影赚钱的商人嘴里说出来的。祁白露把卡片塞进牛仔裤的后口袋,打起精神看向正在叫自己名字的制片人。
接过话筒在灯光下站定之后,祁白露一眼就看得到观众席里的阮秋季,好在阮秋季没搞什么捉弄他的动作,只是坐在下面静静看着,整个活动过程有惊无险,只是祁白露被摄影师提醒看前面的镜头时,不免总是瞥到他的面孔。
空气有那么一瞬静默,还是程文辉先开的口,喊了一声:“小祁……?”
没有署名,但他看了两遍之后,认出这是阮秋季的字。
程文辉多看了祁白露两眼,两人毕竟合作了那么久,看他的眼神带了点看自家院子里的葱有没有长高的意思。看祁白露安静地站在角落,仿佛不想跟他交谈,程文辉后知后觉想起,他们俩后面站的是阮秋季。
他们就这么默默走了一路,越接近目标房间号,祁白露越有点不安。就要走到门口时,他终于忍不住回头,停下来想问阮秋季跟着自己干什么,话还没说出口,阮秋季保持原先的步伐越过他,走在了他前头,回头道:“你跟着我,是找我有事吗?”
电梯里的几个人显然是喝过酒下来的,估计是在行政酒廊有过应酬,祁白露本想按关门,程文辉给他让出位置,招呼他道:“你去几楼?”说着就要帮他按键。
也不怪程文辉不敏感,他的现任老板跟祁白露许久没有联络了,他下意识认为这两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但看祁白露的样子,似乎有点在刻意回避,程文辉琢磨了一下,回头偷看了一眼阮秋季,结果看到阮秋季的目光挂在祁白露的耳朵上。祁白露的长发刚及肩膀,垂下来挡住了侧脸,没有全别在耳后,从后面看只看得到一片薄薄的耳垂。
祁白露睁大了眼
两年,程文辉心想,他读小学的儿子都长高了一头,圈子里换了一拨红人。阮秋季看上去可不是甘于寂寞的人。
祁白露早就想过这几天会碰到阮秋季,所以看到他来看电影并不多么惊奇,跟他对视片刻,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阮秋季坐在那里看着他离开。主创要上台进行首映礼活动,估计阮秋季也清楚这一点。
接下来还要去休息室进行一家纸媒的专访,这一次阮秋季先走了。他们出去时,外面的走廊堆满了花篮,还有不少等待送花的人,基本都是戴平的粉丝,也有给导演和女配的,祁白露以为没自己的事,结果走了两步被人在怀里塞进一大捧香槟玫瑰,送花的是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掀了掀帽子表示自己送到了。
说得文绉绉的,这么云里雾里,好像很懂得他一样。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祁白露把卡片折起来,收在掌心,他忽然想起大二那年,他们演《堂吉诃德》改编的话剧,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参与班级汇演,那天他很累但也很高兴,跟同学在五道口聚餐出来看到郑昆玉的车。回去之后,恰好郑昆玉喝多了酒找他的不痛快,他们大闹了一场,郑昆玉终于同意他退学。后来他才知道郑昆玉看过那场汇演。
祁白露先看清程文辉的脸,才越过程文辉看到他后面的阮秋季。不知道是不是工作辛苦的原因,祁白露觉得程文辉比带他时看起来头发更少了。
阮秋季跟一个女明星在说话,前面还有女明星的经纪人和摄影师,几个人应该是从顶层的行政酒廊下来,看到门口有人,他们就停下了交谈。
好在祁白露下五层楼就可以到达薛放住的楼层,门开之后,他对程文辉点头示意,先走了出去,没看身后是谁跟上来。但当他听到那道皮鞋声不紧不慢跟上来,一下子确定了跟上来的到底是谁。
旁边的几个人都扭头看他,连正在签名的戴平也停下来挑了下眉毛,这种场合很少会有人送玫瑰,祁白露难得有些发窘,到了休息室才拿下花束里的卡片打开看,写的是:电影这件事很荒唐,不要独自做一个骑士。
薛放过了几分钟回了房间号,祁白露下楼给他送。他提着纸袋按楼层号,因为正有电梯下来,他便专心等这一趟。这栋酒店基本住满了参加电影节的人,走两步撞上一个同行很是正常,但是当电梯门缓缓打开,祁白露刚要抬脚准备走进去,看清里面的人之后,觉得这一点都不正常——
祁白露觉得自己走了好久都走不到,而阮秋季也没走回他的房间,这就给他一种自己被跟踪了的荒诞感觉,仿佛身后的人会在他不注意时,勒着他的脖子把人给拖走。
全剧组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才回酒店,祁白露把进门就把那束香槟玫瑰丢在玄关去洗澡,出来收拾行李时,看到薛放的那件T恤,便发消息问他:“上次你落在我家的衣服给你带来了,给你送过去,还是你来拿?”
“?”
祁白露没好意思麻烦他,跨过电梯门自己按数字键,结果发现自己要去的楼层被按过了,也不知道是他们中的谁要去,手指犹疑地悬停在按键上。
祁白露对上阮秋季的眼睛,可能因为阮秋季刚才低着头,又没有表情,所以他这么抬头看过来,倒像是匕首亮了一亮自己的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