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万寄行了一礼，离开了房间，如同败军撤退。
屋内依旧亮着烛火，现在只剩两人。王爷斜靠在榻上，杨柳枝缓缓低头，将脸颊贴在王爷的心口，一头乌发伏在肩头后背。
王爷伸手抚摸他的头发：“你先前弹的那曲《不动明王》，现在看来，真正不动心的人只有你。细作和怀安动了杀念，本王起了怒意。”
杨柳枝抬眸看着他，笑道：“王爷高估我了，我方才心中慌乱，怕王爷真的误会，误会我对王爷的心意。”
王爷自嘲地一笑，点了点头：“柳枝，本王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轻易不将一颗心给人，不过是逢场作戏，消遣时日罢了。不过本王也是一样，坐在这个位置上，再谈真心便有几分可笑了……本王娶了王氏、梅氏、周氏，可没有一个是本王真心所爱，王氏家族显赫，梅氏奉子成婚，周氏是别府主人赠给本王的礼物，本王不得不收。”
杨柳枝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
像这种静夜时分，是最容易勾起人的心事的。
“不过本王对你，或许真的有几分情意。”万擎握着杨柳枝的手，是刚才去摸佩剑的那只手。
“我知道。”杨柳枝说。
万擎望着他，心想，杨柳枝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有魄力，面对自己的盛怒毫不变色，还做出了让自己用剑杀死他以证清白这样的大胆举动。
万擎喜欢这样的人，很合他的性子，从很久以前就是。
“柳枝，你一直没变。”
“一直？”杨柳枝不解其意，自己与王爷相识也不过半月。
“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其实在你十五岁那年，本王见过你一面。那时你是京城所有名门贵族的宠儿，本王那年二十九岁，进京为母后祝寿，大典结束后，本王出宫游玩，也想会会你这个红人，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尤物。”
“见面时，本王还以为是神仙公子下凡来了，打扮得这般清雅。本王与你玩乐了一日，射覆、投壶、行酒令、划拳、下棋……”万擎一样样细数那些游戏，笑道：“连本王也不是你的对手，本王输了，你还要狠狠地罚本王，可罚完了，又说些体贴的话，让人对你气恼不起来。”
“那时候，我以为王爷会再来的，还以为王爷是恼了我，所以不来了。”
八年前的一个王爷，杨柳枝早忘到爪哇国去了，但刚才王爷说“见过一面”，所以应该只有一面，猜测王爷之后就没来过。
“本王那时也只是图新鲜，欢笑一场就算了。”万擎望着杨柳枝：“如今能有第二次相见，也是缘分。”
“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柳枝，今夜与你说的话，明日天亮时便忘却吧。”
杨柳枝没有问为什么，他知道为什么。
“你我皆是无法长情之人，相聚，也是一时之欢。只要在情好时玩得尽兴，就算是不辜负彼此了。”万擎又轻轻捏了捏杨柳枝的脸颊：“只一条，不许你在与本王相好时，想着别人。”
“柳枝明白。”
“若是以后你不能再侍奉本王左右，本王会给你一个归宿。”
这种话杨柳枝听过太多了。
他当红时，人人都说要给他一个归宿，要和他厮守白头，要和他生死不离。
情变、情断，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
往后的几日，杨柳枝照常到琴房练曲，只是往常在暗处默默听琴的那个人不在了。
听下人们说，大公子这几日每日清晨就赶往晋平兵府，掌灯时分才会回来，回来就在书房钻研兵书。
杨柳枝已经接连几日没有和万寄说过一句话了，以前好像随意走走都能碰见的人，突然一面也见不到，难免感觉有些刻意。
“杨公子，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真好听。”采霞坐在杨柳枝身边，边喝他新制的梨茶边听他弹琴。
“是《酌月》，你喜欢这首曲子吗？”
杨柳枝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又弹起了这一首，他第一次弹给万寄的曲子。
“喜欢，虽然听起来有些孤独，但是很温柔，”采霞笑着歪了歪头：“好像在思念什么人似的。”
“是吗？”
看来善于用琴声传达感情，也不总是好事情，杨柳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