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让梁喻打过一次电话回家。
他刚从西安城里回来,就听说村里那个穷光蛋老光棍借他舅钱买了个媳妇。
买人的时候王贵揣着手往地上啐痰,荷包里钱借够了,却非要多还两句价。这下好了,人牙子麻袋一松露出个脑袋,王贵看着可清秀的小姑娘,领回来裤子一脱是个男的。
借他舅的钱九厘八毫一个月的吊着利息,人牙子早抬腚跑了。王贵气不过,推推搡搡叫梁喻下地干活。梁喻看着挺高,一路上不知道怎么颠簸,身上几两rou也无。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歪歪扭扭一锄头下去,把王贵新种的油菜苗掘了一半。
王贵大发雷霆,当场就一皮带落下来。梁喻横着手肘要还手,邻地里几个村民赶紧上来拉住梁喻。王贵得了手,皮带呼呼往梁喻身上招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粗话,梁喻红着眼睛扑腾,却骂不出娘啊屁啊,只知道喊:“你敢打我,我逃出去杀了你!”
陈平向来不想搭理这些屁事儿。这村往山里看也算穷,大姑娘不兴往城里嫁,也要往修楼房的村里去。
买媳妇买了好多年,第一次买来个男媳妇。“漂亮的咧,咋是个男的。”
村里人兴冲冲讨论的时候,陈平听见了,但只顾读他的书。他在西安城里上了大学,分配了工作不去,非要考研究生,可惜落了榜。他家是村里唯一有彩电有电话的家庭,他爹骂骂咧咧拖他回来给家里看店,他就一边看着小卖部一边准备明年再战。
第一次见到梁喻的时候他眼里还有神,只不过整个人已经神经兮兮,拎着酒瓶踌躇又戒备地在土路上走,好像谁摸他一下,他就预备着要张口咬回去。
陈平给他打了两斤酒,在一旁接完电话过来。梁喻还没走,抱着酒瓶露出流浪狗一样的眼神,盯着他手边的电话,又盯着陈平的脸。
“八毛一分钟。”陈平说。
梁喻还是盯着陈平的脸,一口气过后:“我没有钱。”
“那就等你有钱了来吧。”陈平笑着用普通话说。
梁喻转身跑了。
第二天,陈平听说他第四次逃走被捉了回来,吊在村东树上拿细荆条抽。骂声哭声最开始还听得见,一下午过去,一点声也没有了。
接下来几天王贵都自己来打酒。
懒汉们都爱围在小卖部窗下打牌,陈平爹收他们茶钱。
王贵一进来,几个人喷着烟臭味揶揄他,笑他蚀老本买了个男媳妇,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不能干。赵五腥臊地凑上来声音不大不小地说:“男的咋了,男的那个洞不能干?钱都花了。”
陈平在柜边理账,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只以为王贵要把他留下来当个劳力使,没想到还有这层。
陈平都听到了,几个懒汉更是都听到了。小卖部里一阵哄笑,见王贵没反应,更加大胆起来,说他那男媳妇虽然带把儿,模样还是漂亮的,眼睛一闭干啥不是一样干。
王贵想起梁喻白衬衫里若隐若现露出他鞭打的痕迹,吊在树上奄奄一息时的苍白小脸,心里一动,但没和一群二流子纠缠,径直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