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个路易闻所未闻的新词汇:“绳子旅店?那是什么地方?听起来似乎是旅馆的一种。”
路易看看自己的朋友,又看看坐在另一边面不改色的索洛涅,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口,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如果有废弃的木头的话,可以在地上搭一个床铺,不然人是很容易着凉生病的。”考虑到索洛涅才是给搬运工付工钱的人,路易只能委婉地提出自己的建议,“生病的话就会很麻烦吧,还可能传染给别人。”
哪怕是阿尔莱德,也是同样将索洛涅对搬运工的冷酷对待视为理所当然。
“他晚上就睡在一楼,顺带守门防止有小偷闯入。”
“这个待遇在第十二区确实是可以的了,这里有的女工每天给布料商绣布料,绣一块挣一个苏,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才能挣三四个苏,一个月也就五六个法郎的薪水呢!”
第41章 雾月·社交季开始的舞会(一)
对于路易提出的要加入他们的生意的试探,索洛涅也非常干脆地拒绝了,这倒是让路易对他的疑心打消了一点。
路易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索洛涅的意思是他们在一楼看到的粗绳子和那片空地就是搬运工的“床铺”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阿尔莱德曾经轻描淡写地说过的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十二区的治安可算不上好,天色还没有暗下来,约瑟夫就一直在催促他们赶在天黑前离开,以免在这片区域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这里的街灯很多都是坏的,而街上又那么多流浪汉,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
“……”路易假装没听见玛丽的话,不过这样一来,他想不出那个搬运工能住在哪里,难道在存放货物的一楼和二楼还有能睡觉的地方?
“我好像没看到一楼有床铺这种东西,”路易纳闷地回想了一下一楼的格局,确定他连一个稻草铺成的最简陋的床都没看到。
从圣神庙摩尔街回来之后,路易好几天都有点恹恹的。
问了这么一句。
——“为了省钱,他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一直坐在沙发上盯着路易看的玛丽咯咯笑了起来。
坐上马车的时候,路易从车窗里凝视着摩尔街一百五十二号建筑的剪影,在已经开始暗淡下来的光线里,这片建筑和整个第十二区都显得阴沉无比。
“不是有绳子吗。”他说。
“那样能够低价吃进货物的好机会可不是每天都能遇上的,当然,如果以后有类似的机会的话,我会考虑您今天的意愿。”
即使没有亲身体验过,但只需要听索洛涅的描述都能知道,这是一种已经超出了人类想象力极限的、残酷无比的极度贫困,这种悲惨的生活在第十二区是普遍存在的,而似乎所有人都将这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十二区没有废弃的东西,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利用起来,哪怕是人的骨头。”索洛涅说,“不过你也不用为他担心,法朗坦先生,你住过绳子旅店吗?”
阿尔莱德这么对路易说。
“这真是个残酷的地方,我已经开始想念我的家乡了。”
巴黎第十二区那种骇人的连绵贫困给人留下
索洛涅看了路易一眼,那眼神就像看到什么奇怪的异类一样。
他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查看了记载着货物出售时间和金额的两本账本,盘点了摩尔街存放的茶叶数量,确定哪些是已经售出、哪些是还未售出的,最后算出来的利润和索洛涅的账本上记载的利润确实是所差无几;在这个过程之中,路易故意和一楼的那个搬运工聊天,索洛涅也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不过那个趁机问路易要了一枚十生丁铜币的搬运工除了告诉路易他每天都在索洛涅的指挥下搬运货物之外,也没能说出什么其他的东西来。
“沙发是我的哦。”玛丽像蛇一样扭动了一下身体,舔了舔嘴唇:“白天是我的,晚上也是我的,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很乐意不收你的金币和你分享。”
“是给没钱的流浪汉们提供晚上睡觉的地方,第十二区有很多很多的流浪汉,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屋,也租不起哪怕是最破的阁楼,晚上他们只能花一个生丁到绳子旅店里去睡觉。”索洛涅盯着路易的眼睛,“那种旅店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房间里横拉的一根粗绳子,从一头一直牵到另外一头,过夜的人只能坐或者躺在地上,把头搁在绳子上睡觉。起床的时间一到,旅店的人就会把绳子拽起来,于是睡觉的人就会摔在地上。”
“法朗坦先生,你和阿尔莱德大概都没办法想象这种一无所有的所谓旅店吧?但我的工人在没有被我雇佣的时候,他连那样的绳子旅店都住不起,晚上只能睡在街道的阴暗处躲避巡逻的巡警。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会对我为他提供的住宿条件不满,他现在享有的,已经是他以前做梦都想得到的了——就拿我上一个工人来说吧,他离开我这里后就流浪到了别的区,现在很可能是又被巡警抓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