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轻脚步,可那种刻意的小心翼翼与她完全不同,她的脚步更加自然,轻得如树叶摩挲,不格外留意根本听不到声音。
常听人说习武之人脚步很轻,这想法一冒出来,再看那小侍女时,李老太总觉得她眼里有股于外表不符的寒意。
送别了小侍女之后,李老太意识温家的人并非善类,而且已经注意到这边了,恐怕不能继续待在府中了,温夫人之死定然另有内情,与她临死前送过来的花船和手帕有莫大的牵连。李老太无意趟进这淌浑水里,叫徐老头回新邺老家种茶树,自己谎称老寒腿恶化,向姚烈辞了工回乡。姚烈不疑有他,知道她没有儿女,还给了她一笔银子养老。
她面对姚烈时始终良心难安,她知道应该把事情告诉姚烈才对,也许姚烈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或者,她再早一点说出口,温夫人或许不会死……可她的胆怯总是占了上风,她害怕姚烈的指责,害怕背负害死温夫人的罪恶,也害怕自己会和阿菊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离开姚府之后,她在渝州境内靠近新邺的偏僻村落买了一栋小房子,一个人窝在小房间里,任怯懦和愧疚反复折磨。徐老头闲下来时,会带上新采的春深过来看看她,徐老头不在时,就装疯卖傻度日。
她也不是没想过离开渝州,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彻底销声匿迹,可她心中某处却始终觉得放不下。时间越久,温夫人在她心中的印象却越明晰,她知道温夫人是多么善良美好的人,不该那么不明不白地死去,或许有一天,有人能推她一把,把她那些埋藏在心底的陈谷子烂芝麻扯出来,扔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徐老头始终看着她,知道她心中仍有顾忌,从没要求她和自己回老家,一个人忙里偷闲往返于两城之间,默默维系他们之间并不年轻的爱情。他不善言辞,准确来说根本不怎么说话,他看出来她心里藏着谁都不愿意说的秘密,就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她既然不愿意离开,他就多攒点钱,在渝州城买一栋舒适的宅子,和她一起安享晚年。
就这么过了十多年。
一个冬日的清晨,一个年轻人敲开了她家的院门。
那年轻人询问她是否在姚烈府上做过工,她的住址只告诉了姚府一个与她亲近的丫头,也不知道那年轻人怎么打听到的,她直觉是过去的事情找上了门,犹豫之下,却还是把他让进了门。年轻人同她交谈了几句,忽然盯着她的腿说,自己是个大夫,可以帮她看看腿。
那腿伤打从一开始就是装的,她一听就慌了,不知道是温家的人盯上她了,还是姚烈开始怀疑她了,匆忙把人赶了出去,张罗着准备要搬家。
可她悄悄观察了几天,却并没有人再来。
她留着温夫人当时送过来的花船和手帕,期待有一天能将之公诸于众,成为查清温夫人死因的重要线索,可她并不愿意将自己犯的错撒的谎先暴露出来。
第72章 月明风清(10)
李老太的后半生都在没有儿女的遗憾中度过,所以心中始终割舍不下姚府,割舍不下她视为亲闺女的姚夫人,她陪伴长大的小少爷,以至于后来她乔装打扮到姚府附近看过好几次。
有一回她假装路过姚家大院,看到一个小女孩兴冲冲地从库房跑出来,手里拿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举到屋檐下晒太阳的姚烈面前,奶声奶气地问道:“爹爹,这是什么啊?”
小姑娘的眉眼和姚夫人像是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必就是姚府才添的小千金,门外的她和躺椅上的姚烈同时笑了。姚烈把那东西从她手里拿出来放在一旁,拿手绢擦了擦她沾满灰尘的小手,一脸宠溺道:“那地方都是灰,都叫你别进去了,看吧,手弄得这么脏。”
小姑娘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仍旧在地上那团东西上绕来绕去。姚烈拿这小丫头没辙,把那东西上面的灰掸了掸,又拿起来仔细吹了吹,裹满灰尘的小玩意儿才显露出花花绿绿的颜色。
小姑娘见了眼睛都亮了,一把从姚烈手中夺过来。姚烈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这是你过世的小姑折的纸船,你爹小时候和你一样不听话,每回远远看见教书先生来了,你小姑就把纸船从窗外扔出去,小船顺着河道飘到我们家后院,聚在一起淘气的孩子们就散了,收拾得干干净净地迎接教书先生。”
一墙之隔的李老太心里“咯噔”一下,她努力往门口凑了凑,看到小女孩手中纸船的配色和她藏起来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小姑娘不以为意,兴奋地举着纸船在空中上下晃悠着,道:“爹爹,你可真没骨气,教书先生来还要小姑给你通风报信。”
姚烈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是啊,爹爹可不像你这么硬气,教书先生来了还是该干嘛干嘛——说起来,因为这小船是示警用的,和战时的烽火台功能一样,所以你小姑还给她取了名字叫‘烽火船’呢……”
后面的话李老太没敢再听下去了,她心中多年的怀疑总算以她设想过的方式落了地——温夫人当时真的是想通过这烽火小船告诉姚烈自己遇到了危险,而这重要的求救信息